老妇抬起手背,用指关节狠狠敲了敲老叟的头:“你忘了秦人的连坐法了么?这个人犯的是死罪,就算
我们不是为了三十两金子,但我们知而不举,也是要同处死罪的!”
老叟面色沉重如铅,许久不曾开口。
老妇又问道:“老爷子,你究竟是怎样看待荆轲这般人的?”
老叟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频频点头:“还是秦官爷说得对:‘侠以武犯禁。’荆轲这些人都是一群违法犯禁的亡命之徒,他们祸乱家国社稷,并不是什么善类…”
当老俩口再度踏进院子的时候,那个叫做郑厉夫的男子却突然消失了。
这个男子是偷听到夫妻二人谈话,所以畏罪潜逃了么?
夫妻二人摇了摇头,心中一阵怅然,又一阵释然。
既是如此,他们只好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继续像以前一样过着。
这一天黄昏时分,夫妻二人双双劳作归来,刚打开
家门的一瞬间,便看到了一张极度悲愤、极度狰狞的面庞。
“郑…郑壮士,你…你怎么又回来了?”夫妻二人吓得身子发抖。
郑厉夫绷紧了两腮,一字一字用力发音:“没错,今早偶然听到你们的谈话,我确实马上离开了你们的农家小院,准备远走高飞,而且确实也一口气跑出了四十里地…但我最终又跑回来了。”
老叟畏惧地打量郑厉夫的脸色,狐疑道:“壮士何不远走高飞?为何要往返八十里,白白浪费一天的脚程?”
郑厉夫面目冰冷,寒声道:“因为在路上,我心中一直回响着一个声音——杀了你们。”
老妇吓得当场瘫软在地。
老叟面色一僵,莞尔笑道:“可是,壮士你肯定不会动手的,是不…”
话音未落,两柄屠刀同时抽出,老夫老妻二人闷哼
了一声,便捂着血流如注的可怕创口,慢慢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郑厉夫笔挺地站着,浑身青筋根根绷起,眼泪从眼眶溢出,鼻涕从鼻孔溢出。
“你们可以说我郑厉夫违法犯禁,说我是亡命之徒,说我祸乱家国社稷,说我不是什么善类!因为我就是一个目不识丁,只知道屠猪宰狗、喝酒吃肉的粗人。
“但你们决不能说荆兄弟也是这样的人!我不知道什么家国天下的道理,我只知道,我这位兄弟绝不是这样的人,他是一个值得让今世、来世都永远铭记的人!”
愤怒的咆哮声过后,老叟老妇二人也停止了心跳。
郑厉夫又放了一把火,火舌开始吞噬这个农家小院。
火光通明的时候,他猛一咬牙,挥刀斩断了左手的食、中两根手指。
“我会记住今天这两条人命。”
然后,郑厉夫消失在了无边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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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亭长:秦朝十里一亭,掌治安警卫,兼管停留旅客,治理民事,相当于现代的派出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