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之大,何处不可安家?心中无家,则流浪四方,也难觅一处栖身之地啰!”
郑厉夫手指突起一丝刺痛:“国破,家亡,吾辈便如风中蓬草,何处可为家?”
老叟顿下脚步,稍稍回头瞧了汉子一眼,神色恳切:“汉子,你是燕国人,我是赵国人,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无论如何,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放下过去的身份吧,只有放下了过去,人才能往前活着。”
郑厉夫沉默了,没有再回答老叟的话。
不出一个时辰的工夫,老叟便带着郑厉夫回到了家舍。三两茅屋坐落田垄间,炊烟袅袅饭菜飘香,羊圈中响起一阵“咩咩咩——”的叫声,田园气息弥漫于农家小院,令人感到静谧和祥和。
老妇人刚刚备好了朝食,有煎饼、烧菜以及羊肉炖,菜肴简朴却又丰盛。
“来了客人呢!幸好老妪比平时多做了一些。来!一起用朝食。”老妇和老叟一样热情好客,又是忙着
给郑厉夫拉来草编坐垫,又是忙着给他上碗分饼。
郑厉夫饿了一天一夜,顾不得礼仪,立即便开始了狼吞虎咽。
老妇人呵呵一笑,慈祥的笑容熨平了眼角的皱纹。“壮士,老妪家里藏有一坛邯郸烈酒,二十年都没人动过。不如老妪这便挖出来给你喝吧。”
郑厉夫奇道:“为什么藏了这么多年,都没人动过?”
老妇人神色略微黯然:“我儿嗜好喝酒,年轻那会儿从征入伍,抵抗秦军。孩子他爹便埋下一坛邯郸烈酒,盼着孩子能退役归来,以此酒接风洗尘。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老俩口连一封家书都没有见到…只怕是人早就没了吧。我们老俩口还给他凑足了娶亲的钱,盼着他回来时娶个老婆,延续家族血脉…哎!一切都没了,不提也罢了。”
郑厉夫没有说什么,手中的筷子停顿了一下。
老妇人很快便将那坛酒挖来,开封给郑厉夫饮用。
郑厉夫突然眼眶一热:“今日饭食之恩,日后必定报答!”
老俩口笑了笑,先行用完了朝食,便一起喂羊去了。
“咩——咩——咩——!”老俩口往羊圈中投食草料,羊圈中响起一片欢快的叫声。
“老爷子,你瞧见那人后背的东西没有?”老妇揪住老叟衣袖,将嘴巴凑到老叟耳畔,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嗓子。
老叟面上流露出一丝愠色:“老婆子,不要乱窥客人的东西!”
老妇竭力压低着音调,警惕而紧张地道:“那不是别的东西,那是两把刀——两把沾满了狗血和人血的屠刀!”
老叟有些怒了:“休得胡说!”
老妇捏着嗓门:“我没有骗你…”
老叟便丢下草料,拽着老妇避开了堂屋内男子的视
线,来到了另一间茅屋内。
“老婆子,到底怎么回事?”
老妇狠狠敲了一下老叟额头,怒其不争地道:“十天前,亭长带着一份通缉令串过咱家,上面画了好几个潜逃罪犯的画像——燕国有两个罪犯高居榜上,秦人明码标价,这两个的赏金都是三十两黄金!”
老叟恍然大悟:“高渐离和郑厉夫?”
老妇一拍大腿:“没错!你别看这个在咱家吃饭的男子灰头土脸的,但老婆子我的眼力是不会差的,他就是秦人一直在通缉的燕狗屠郑厉夫!”
老叟吓得双腿一抖,沉吟了半晌才问:“怎么让咱们摊上了这样的事,老婆子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老妇咬着牙,狠下心道:“咱们必须报官!”
“不成!”老叟说话底气有些不足,“他好歹也是咱家客人,咱们不能为了三十两金子出卖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