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寡居 郭兴聘 7009 字 10个月前

一位中年男子对着话筒说:“一个男子修理好摩托车后,让刘阿斗开一千元的修理发票,可他说自己只收修理费三十元不能多开。男子说只要他开,愿意给他一百元钱小费。刘阿斗拒绝了,那个男人一拳把他打翻在地,开着摩托车风驰电掣般地离去。”

一位老太太猛地抢过话筒瘪着嘴说:“我是刘阿斗的邻居,是个孤苦伶仃的老太太。曾记得有一个大雪纷飞的深夜,我患了阑尾炎疼痛得在床上边打滚边高喊。刘阿斗听到喊声,冒着大雪急忙把我送进医院,还给我输血和付医药费。要不是他,我这条老命早进黄泥土了。”

突然,一位儿童从人众中蹦出来站在老太太的面前,踮着脚尖夺过话筒说:“我叫牛子,父母瘫痪在床,没钱供我读书,是刘伯伯供我读书的呀!还花钱为我父母医病。”

众人们都竖起大拇指,直夸刘阿斗是个活。

刘时,刘阿斗洗了脸穿着一身干净的劳动服,从修车铺里走了出来,大家就像潮水一样地涌向他。

记者抢了几个镜头说:“刘阿斗,我们准备报道你这个活。”

刘阿斗连连摆手说:“不必要,不必要,我所做的全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众人喊:“当今的活少,应该把刘阿斗树起典型来,让大家学习。”

记者朝众人点点着,把话筒递给刘阿斗问:“你这样做,家属怎么看待?”

刘阿斗答:“还好。”

记者问:“你的家属呢?”

刘阿斗一想起自己的妻子是个美女,还有一个可爱的儿子,便骄傲起来,便把妻子与他闹离婚而分居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得意忘形地把粗食指往对面街上一指:“我的妻子和儿子都住在那里。”

记者说:“你带着大家去,让我们采访一下你的妻子。”

刘阿斗恍然大悟,妻子跟自己闹离婚,正儿八经地租了房子,抱走儿子与自己分居。她正在气头上,带着记者和众人去采访万一她把接受人工授精的全过程捅出去,还闹起离婚来,他的脸往哪里搁。忽然,他又想自己是个勇敢而光荣的活,还要上电视登报纸,要是和妻子儿子一起上电视登报纸多美好呀!

一人光荣让全家分享,说不定妻子受到感染,不闹离婚破镜重圆啦!他这么一想,便兴冲冲地带着记者和众人朝妻子住宅走去。

来到了刘阿斗妻子的住处,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美丽动人的跃妹,正在院子里晒衣服,刹时,发出一片嘘嘘声:“真是仙女呀,刘阿斗艳福真不小。”也有人叽咕:“这女人肯定什么地方出了毛病,否则她能嫁给猪八戒吗?”

刘阿斗兴奋地蹦到妻子的面前说:“跃妹,跃妹,电视台记者他们采访我们来啦,说我们心地善良像活,还要上电台报纸。”

红唇雪肤的跃妹眼中闪过一丝怒火,沉着脸往房子走去,却被人山人海的众人围住。记者快速地拍摄了几张照片,便把话筒对准跃妹道:“你丈夫是个活,请你这个贤内助谈谈是怎样支持他的?”

跃妹用手把话筒一推,满怀怨恨地从牙齿缝里挤出四个字:“我没丈夫。”

众人面面相觑。

刘阿斗一腔怒火涌了上来,真想冲上去凑跃妹一拳,又害怕闹得满城风雨,暗暗地压下怒火,慢条斯理地说:“跃妹,我们现在还没离婚,法津上仍然承认我们是夫妻关系的。”

记者望着羞怒难忍捂着泪脸的跃味,低下头轻声地问刘阿斗:“她是怎么嫁给你的。”

刘阿斗看着无情无义甩袖而去的跃妹,愤愤地吼道:“贪钱呗,还不让我为受害的孙伟刚申冤。哼,挖走了我的积蓄就想离婚,没门儿!”

众人道:“这女人钻进臭铜钱眼儿里了,没好货。阿斗呀,你要当心,别让她害了你。”

刘阿斗双手抱拳,不断地向众人作揖道:“谢谢各位,谢谢各位对我的关心和提醒。离婚我同意,但儿子是我生命的根,我强烈向社会各界呼吁,要从我这个患不育症的男人合法权益出发,把儿子判归给没有再婚再育能力的我监护成长。”

众人高喊:“刘阿斗!只要你说一声,我们上千百万的观众为你写联名诉状,把孩子判给你。”

记者说:“刘阿斗,我们对你不幸的婚姻表示同情,请你谈谈那女人是怎样戏弄你的,以及她那自私狭隘的贪财心理?让我们登报揭露,我想社会舆论会倾向你这一边的。”

众人拍手叫:“刘阿斗,我们支持你,你快揭发美女蛇肮脏的灵魂吧!剥去她的画皮。”

刘阿斗抓过话筒:“她贪我的钱,我贪她的色,她拿走我的钱财,抱走我的儿子,再想嫁给一个美男子。”他声泪俱下地又说,“你们知道吗?她是个践货,是个卖……”

高菊娃一听此话,害怕闹出满城风雨的丑闻来,猛地过去夺过刘阿斗手中的话筒,轻声地与他耳语道:“阿斗呀,你要尊重人家的隐私权,你把跃妹一解析,她还与你能和好吗?”

刘阿斗哑了口,像人点中了他的穴位,呆愣愣地站着。

众人“轰”道:“刘阿斗我们大力支持你,你别恐怕,接下去讲呀!”

刘阿斗喊道:“无可奉告,无可奉告。”

大家都陷入尴尬局面。

突然,一个魁梧的男子穿着法院的制服,头戴大盖帽,手抱着头缠白纱布的孩子来了,大家都明白这孩子是被刘阿斗从烈火中救出来的,便识趣地闪开一条道。戴大盖帽的男子激动得热泪眶盈地握着刘阿斗的手说:“谢谢你,救了我孩子的命。”

他轻轻地拍了拍孩子的背说,“快叫一声干爹。”

孩子嗲声嗲气地喊了一声:“干爹。”便伸出一双小手,扑进刘阿斗的怀里。

穿制服的男子从衣袋里取出一叠钱说:“我的救命恩人呀,拿着压压惊,买些补品吧。”

刘阿斗婉言谢绝道:“这是我应该做的,为了钱财去救人,这不是我的为人,请你收回吧!”

有人说:“刘阿斗不要,那你在离婚案上照顾他吧。”

穿制服的男子用一双迷惘惊疑的目光盯着刘阿斗说:“我正在民事庭工作,离婚案上我会尽量照顾你的。”

记者拍摄了最满意的镜头,兴高采烈地走了,众人渐渐地散去,刘阿斗在荣誉的光环下兴致勃勃地回到修车铺,认认真真地修理着摩托车。

我和高菊娃用力地推开跃妹的门,一阵剧烈难忍的农药味扑鼻而来,呛得我们呕吐了几口。高菊娃“嚓啦”一声拉亮电灯一看,只见跃妹口吐白沫地斜躺在地上,身旁翻倒着一只敌敌畏空瓶,我和高菊娃急忙抬起奄奄一息的跃妹奔出房门,拦住一辆出租汽车把她送往医院。

车在凹凸不平的路上颠簸着,也许使跃妹感到恶心,心里发潮……不一会儿,她的肚子里开始翻江倒海,在车上不断地呻吟。多久了?怎么人还这么清醒?车窗外的闪着高楼大厦,琳琅满目的商店,绿油油的梧桐树。啊,难道敌敌畏是伪劣产品?

难道还不够量,不,绝对不会,整整喝了一瓶呀!突然,一股潮浪涌了上来,涌到嗓子眼,磨磨牙压制着退了回去,可又涌了上来。想吐,又想一旦全吐出来,那就死不成了但吐不吐不是依她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哇”的一声全吐出来了,吐光了连心肚五脏,连黄黄的胃液胆汁……她难受得在车上打滚,高菊娃好不容易背她进了急救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准备给跃妹洗胃时,她恍然大悟地从手术台上猛地坐起来,扇动着鼻子吱嘎吱嘎地咬着牙,一股恼恨的冲动在血液里流动。只见她腰身一挺,用劲地把自己穿的衣服“哗啦”一下撕破,乱扯着头发歪扭着脸说:“不洗胃,我什么都觉得很清晰,喝的肯定是冒牌货假敌敌畏!”

“你不要慌,我们给你检查一下。”一位戴眼镜的中年主治女医生很慈祥地说。她先给跃妹量血压,测脉博,抽血化验,结果都正常。

跃妹却大肆埋怨高菊娃,为何要将她从死神中救出来,去饱受这人间的痛苦、她眼角的泪水自始至终没有断过,像一股从山间流淌的泉水一样。

高菊娃望着跃妹那忧伤万分的神情,顿时泛起一股怜悯之情,把满脸忧伤不已的跃妹楼进了怀里跃妹没有拒绝,也没有挣扎,她哭着说:“我只感到一阵温心的甜密,像是在往日也像在梦境里。我被母亲抛弃了十多年,十多年来没有扑进过女人的怀抱。此刻,我似乎又感到幸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真挚的爱又深深地温暖着我的心。菊娃嫂子,没有你阻拦住刘阿斗,他会把我千疮百孔的隐私向众人揭开,使我更加声名狼藉,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我轻轻地抚摸着跃妹的头说:“我知道一个美女嫁丑男人的苦涩滋味。跃妹呀,人固有一死,不过你的死真是比鸿毛还轻。”

跃妹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有人对她嫁给丑丈夫能理解她苦闷心情的话,她的心扉被我们的同情和理解叩开了,她没有勇气让我们失望,更不愿再走绝路。我们无声地互相注视良久,跃妹的脸上泛起了凄淡的哀艳,她像申诉,又好像是倾吐:十六岁的花季少女——我,是中学的“尖子”学生,在我的脚下本来有一条铺花叠翠的五彩路。然而,我在路上捡了一本《新婚之夜》圆珠笔手抄本,我捧着手抄本,看得心怦怦乱跳。回到家里,我像做错了什么事似的,警觉地看看四周,估摸爸爸妈妈上班要归来,便把自己悄悄关进了厕所。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回事。强烈的刺激,过早地唤醒了我那种原始的欲望。我就暗暗地搭上了一个男人,可这个男人是周旋于多名青年女子之间,交叉“恋爱”,肆意玩弄女性的大流氓。

有一次,男人在自己生日宴会上,邀请了与他发生关系的近十名年轻美貌的女人,共叙“情意”。他明明知道情敌相遇,会分外眼红,但又生出奇兴邪致,欲借此炫耀自己对异性的吸引力,寻求别有滋味的刺激。在宴会上,我见到颇为风流的杨姑娘,心里很不是滋味,便以未来的主妇自居,一边送酒端菜,一边话中有音地称他为“我的男人”,亲呢之举,溢于言表,意在诫退杨姑娘。热恋中的杨姑娘特别敏感,听到我说“我的男人”很刺耳,心里像打翻了醋缸。饭饱酒足后,男女搭档,贴着跳舞。杨姑娘哪里有心思,勉强唱了一支歌,便独自到阳台上伤心落泪。我觉得杨姑娘泣得蹊跷,遂上前询问缘由,谁知道杨姑娘不顾羞耻,把与男人“恋爱”和多次发生性关系等告诉了我,以博得我的同情,促我自行“引退”。可我酸痛地说:“你不过和他发生关系,我还打过胎哩!”我们俩都傻眼了,经互通“情报”,又知道男人与别的几位姑娘也有这类丑事。我们各自心里只好流着伤心的泪水,而男人却不知羞耻,洋洋自意,感到一种兽性的满足。后来,屡遭大男人欺骗玩弄,又受到冷遇和抛弃的情况下我给他写了一封信。

我的男人:在我们间度过的十六年中,我没有向任何男子倾诉过爱,也没有一个男子打开过我心中的爱神之门,而你却用歌声打开了我的这层爱,“月亮啊月亮,请你慢慢走,把姑娘心中的爱带给我的情人。”我是第一次向你打开爱情之门,是多么重要和珍贵啊!

我的男人,我亲眼看见你和所谓阿妹荡马路,手挽手招摇过市,还和杨姑娘进了医院……我躺在床上,流着伤心的泪水,担忧着自己的命运,我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为什么这样悲切!你知道我的痛苦吗?我和你打胎几次,我所受的痛苦是一个男子所不能理解和感觉到的。你对我没有疼爱之心动辄打骂,还把别的女人带到我的房里过夜。多少个风风雨雨的晚上,我在空荡的弄堂里和冰凉的井台上等你,为你哭泣,你也知道我的体质下降,又怀孕在身,却无动于衷……

当我这封信被父母发现,他们狠狠地把我毒打了一顿,并断绝子女关系,把我逐出家门,我经过几个周折,在公园里找到那男人,可那男人正与一个女人在鬼混,我愤怒地冲上去说:“我要跟你结婚,学校开除了我,家里与我断绝关系,我又怀孕了。你不是说爱我一辈子吗?你咋又和别的女人鬼混。”

地上的女人一骨碌地爬起来,猛地给了那男人一个耳光怒吼:“你这流氓,哄骗了我。”便啐了他一口,愤愤而去。男人气势汹汹地把一腔怒火发在我的身上:“你这个臭婊子,谁跟你结婚。我没解你裤带,你自己就脱了裤,谁晓得你只与我一人发生关系。滚!”

我浑身颤抖地跪在地上,抱住男人的大腿道:“求求你,我是个无家可归的人,你不能抛弃我呀!我怀孕了,千真万确是你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