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采萧突然身子前倾,直直地盯着陆朝歌眉下的眼。
黑夜赐予人黑色的眼睛,人们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对面人早前闪着碎星的眼睛,此时被黑夜覆上了纯粹的黑,就如一汪深潭,不见底。
苏采萧直视着陆朝歌的眼睛,语气逼问:“你今日在宴上是什么意思?”
乍一听到苏采萧的问话,陆朝歌眨着眼,作懵懂无知状。
半晌,仿佛想起什么,脸上笑得狡黠:“今日啊……”
苏采萧被酒意冲得有些迷糊,再凑近了些,想要听清陆朝歌的声音。
陆朝歌接着道:“我与那二公子说,他的美色不足以让长公主追慕,非亲身体验者,怕是没资格在那里见风说雨。”
苏采萧接收了大概,把他长长一句话朦朦胧胧地解构分析着。
难怪二公子如此气愤,屏风对面的男子们还哄笑了起来。
不对。苏采萧摇摇头,神志又回了一些,凑得离陆朝歌更近。
“不是这句。”她肯定地说。
陆朝歌的笑意渐渐凝固,他偏过脸,再移开了与苏采萧对视的眼:“那是哪句?”
苏采萧见对面人移开了眼,醉酒中有些易怒小性子,偏偏要伸出双手,把他脸掰正。
在苏采萧的眼中,他的神色让她看不清,只觉得有些古怪。
但苏采萧管不到些许的古怪,她不依不挠加着:“坦诚那句。我知道是你。”
若是有人因这坦诚而受累,那又如何?
苏采萧想到这句,思绪便有些远了,盯着陆朝歌的脸,眼神却不聚焦。
陆朝歌被迫望着苏采萧,看见她走着神,眼皮下阖,抿着唇笑了:“随便说说而已,公主莫要纠着含义。”
说着,他摘下苏采萧的手,苏采萧没有反抗,只望着他不说话。
陆朝歌拿起被他放在一旁的酒杯,又尝了一口。
酒是苦的,绵绵无期,只在最后留了一个令人沉醉的念想。
他再一口。
京城的月色真美。
又一口。
苏采萧啊。
陆朝歌抬眼也回望着,良久,才如醉酒般痴痴低笑起来。
苏采萧啊。
他放下酒杯,长长的睫毛轻颤。
他看见自己念着的那个人拿起了他的酒杯,不像他一口又一口,而是尽数倒下。
或许是这次吞得太急,她咳了起来。
陆朝歌看到,忍不住一下子站起,为她拍着后背。
他身上的独特香气又钻进苏采萧的鼻间,晚风淡淡,吹得荷叶摇曳,也吹皱了一池春水。
苏采萧抬头,站起的人逆着月光,让她分辨不出他的神色。
咳完,苏采萧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做了什么。
拿了陆朝歌的酒杯,喝了他的酒。
苏采萧眯着眼回味。陆朝歌轻轻笑起来,问道:“公主为何要喝我的酒?”
苏采萧感觉到自己的理智在慢慢远离,陆朝歌仿佛越来越远,一切都回到了以前。
她留着残存的理智,抚了抚额角:“伤身,你莫要多喝。”
她在关心他。陆朝歌一愣,嘴角微微上扬,心弦仿佛被这简单一句话轻轻勾住。
苏采萧说完这句话,眼神就放空了。
今天的月亮真圆,就像十年前一样。
两杯烈酒下肚,她几乎遗忘了自己是谁,是那个天真不懂事的女孩,还是无意伤人之后迟迟忘不了的长公主苏采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