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开玩笑了,范蠡是商圣,怎么能拿圣人做例子?”
“那孟母三迁不是为人津津乐道?”
“废话,那说的是孟母,又不是孟子。”夏雪果然脑子极快,一般陷阱是不会中的,她继而争辩道,“再说了,范蠡弃政从商,完全换了一个国家,离开了之前的地方,他的商业成就与政治根基没有任何关系。”
“你也废话,那会儿一个省就是一个国,出了三环就算出国了,现在你教我怎么换?”张逸夫也不遑多让,“时代不同,做法不同,那会儿没有党,你可以随便走,现在只有一条路——跟党走。”
“所以呢?”夏雪摊开双臂问道,“结论是什么?你依然坚持干部身份,就是为了保证政治正确性??”
她本意是调侃,却不料张逸夫非常严肃地点了点头:“是的。”
“……”夏雪一愣,反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这有必要么?”
“太有必要了,这是最有必要的。”张逸夫轻轻点了点床垫,“尤其是在咱们这儿。”
“我的意思是……”夏雪飞速转动思绪,“我的意思是,生产一个省煤器,也那么需要政治正确性么?”
“不需要。”张逸夫继而笑道,“这省煤器过不了几年差不多的厂子就全能做了,还能玩一辈子?”
“那你要做什么?”
这是一个深邃的问题,拿夏雪本人来说,她曾经以为自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后来才认识到那只是逃避,那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于是陷入了“我该做什么”的疑问中。与此同时,她能感觉到张逸夫很清楚他自己想要什么,但夏雪又从来没搞清楚过他到底想要什么。
对正常情侣而言,其实结婚生子搞个大房子就可以总结一切了,但对这二位而言,前面的这些事情简直就是人生最不重要的事情。
相反,对正常情侣而言,最不重要的事情,反而成为了他们最重要的事情。
交往几个月的时间里,夏雪自身本就充满了矛盾,但她发现张逸夫身上有更多的矛盾。这家伙嘴上逢迎谄媚活小人,心中理念却幼稚纯洁傻正直;表面上嬉皮笑脸爱臭贫,肩上却永远背负着没人知道的理想;他是一个涨了十几块工资能乐上几天的人,却也是一不高兴甩出一百块喂狗的公子,更是刚刚得手了上百万的工程,却还闷闷不乐的主儿。
这矛盾远比夏雪自身要复杂,她是个表里如一的人,怎么想,就会怎么说,怎么做,而张逸夫想的、说的、做的却是两三套,实中有虚,虚中有实。他在更多的时候好像都带着一副面具,比其他人的面具看上去更精致,更华丽,也更虚伪。
当然,这只是针对“其他人”的,面对夏雪,张逸夫总是会摘下面具。但也许是这个人面具戴的太久了,就连夏雪也习惯了他的面具,而看不清他本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