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子澄手抚长须,默然片刻后缓缓道:“燕王目下手握三卫兵马足有一万八千之众,且多是久经战阵的士卒将校。微臣以为削燕王不宜过急,当先除枝叶,削除其胞弟周王朱橚为上。况且两日前早朝时便有御史弹劾周王朱橚在其就藩之地开封,多有不法之事,不如因利乘便,趁势削之。”
朱允炆心中本赞同齐泰所言,由大至小,先拿朱棣开刀,此时闻听老师所言,豁然想起御史弹劾周王朱橚之事,更回想起朱橚乃是和朱棣一母同胞,情分非是其余藩王可比,心中恨屋及乌之念油然而生,断然说道:“爱卿以为擒拿朱橚如此重任,当以谁奉旨办差为好?”
饶是齐泰生性沉稳,也给黄子澄这般天马行空的的思路吓了一跳,慌忙进言道:“微臣以为周王朱橚虽则颇有文才,却素来不好兵事,手中虽有三千护卫兵马,实则不足为虑。若是先行削除,岂非打草惊蛇,让燕王,宁王等心生警惕?”
朱允炆登基已然一月有余,奉天殿上接受文武百官三跪九叩的大礼参拜,内心之中那股初登皇位的惶恐之情渐去,早将昔日和祖父朱元璋所对一众王叔以德服之,以礼束之的话抛到九霄云外,此时闻得齐泰出言反对,也不着恼,淡淡笑道:“若是燕王轻举妄动,则正好让朕名正言顺,师出有名。”
八月,被建文皇帝提拔为兵部侍郎的曹国公李景隆奉旨至开封巡查卫所军务。周王朱橚和李景隆自幼相熟,在府中设宴款待,不料席间李景隆突然出示皇帝陛下密旨,言道朝中御史弹劾周王不法之事。朱橚猝不及防下只得束手就擒,被押解回京。
建文皇帝朱允炆在奉天殿上下诏,将自己的王叔朱橚贬为庶人,流放云贵蛮荒之地饲牧牛羊。
沉重结实的紫檀木桌被掀翻,桌上一应文房四宝及书卷狼藉一地,余怒未息的燕王朱棣重重坐回太师椅中,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身穿黑色僧袍的老和尚道衍缓缓俯下身来,拾起散落在地,由朝廷传至北平燕王府的亲笔旨意,细细观看下只见上面说的却是周王获罪被贬之事。
燕王朱棣黑着脸怒道:“若是想要对付本王,尽可放手为之,何必将朱橚这个书呆子牵扯其中?”他和朱橚乃是一母同胞兄弟,虽则性子全然不同,却是自幼亲厚,和其余同父不同母的的王爷全然不同,得知弟弟无端获罪下心中暴怒,待得强压怒火送走传旨的宦官,回到书房独坐之时,终于忍不住暴怒发作。
道衍虽则料定建文皇帝朱允炆登基之后,必然和手下文臣谋划削藩之事,却不料五月洪武皇帝朱元璋驾崩,不过短短三个月间,周王朱橚便即成为庶人。昔日看似文弱的皇太孙朱允炆乍一登基,削藩的手段竟是如此的大刀阔斧,恰似疾风骤雨,扑面而来,饶是他足智多谋,也是始料不及。
眼见燕王朱棣面色逐渐转和,道衍淡淡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新皇陛下登基不过数月,可谓根基未稳,一无先皇开国之君的无上威信,二无锦衣卫在手,却要效法先皇雷霆手段,可谓毫不知己。目下在诸王中辈分以您为尊,兵力以就藩大宁的宁王殿下为强,不从您两位王爷身上着手削藩,反倒将素好文章,不知兵事的周王殿下贬为庶人,可谓毫不知敌。此举当真不知所谓,让人看得云山雾水,莫名其妙。”他一心辅佐燕王朱棣成就大业,故此在昔日闻听洪武皇帝朱元璋病重的消息后,对于朱允炆登基后的削藩手段已然猜想不少,面对朱允炆先对付周王朱橚的手段,犹如擅长博弈之时,堪称国手的自己被执黑先行的对方胡乱落子之后,乍看不明下不由得一惊,待得定下心神,看清楚对手是不通棋理的顽童随手乱下后,心中不由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