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吕源却没有被胜利的幻想冲昏头脑。
他阴恻恻地开口:“且慢。那石飞扬诡计多端,只怕漕帮设有埋伏。依卑职之见,需先派死士探路。”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着陆炳的反应,心中盘算着如何在这场争斗中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
陆炳抚着下颌,陷入沉思。片刻后,他冷笑一声:“吕大人所言极是。吴忠,你既对漕帮熟稔,便率三百死士先行。若有半点差池……”
他故意顿住,眼神扫过众人腰间悬挂的虎头铡模型,那冰冷的金属光泽仿佛已经沾染了鲜血,“本指挥使的刑具,可是许久没饮过人血了。”
肖玲玲站在吴忠身后,脸色煞白如纸。她望着丈夫坚毅却又略显疲惫的背影,心中满是担忧和后悔。
早知道投靠朝廷是这般下场,当初又何必……她下意识地往吴忠身后缩了缩,轻声说道:“夫君,此番凶险,不如……”
“住口!”吴忠甩开她的手,眼中满是狠厉,“若不立下战功,我们如何在朝廷立足?”话虽如此,他的心中却也充满了不安,只是不愿在众人面前表露出来。
而在百里之外的飘渺峰,阳光穿透云层,将漫山雾霭蒸散成缕缕白烟。
廖培拄着铁拐立在断岩边,斑驳的杖身还沾着前日锦衣卫的血渍。
他望着山道间横七竖八的尸体,心中涌起一股自豪之情。“老骨头跟着石总舵主闯荡江湖十余载,身上伤疤千余道,这帮朝廷鹰犬,也配与我等争锋?”他仰头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对敌人的不屑。
列权将乾坤刀插入雪堆,刀锋上凝结的血珠簌簌坠落。
他从腰间解下酒葫芦猛灌一口,辛辣的酒气混着白气喷出:“他们吃的那点苦头,不过是餐前小菜!想当年咱们在辽东剿匪,哪次不是九死一生?”
二人的笑声回荡在山谷间,三千雄樱会弟子齐声高呼,声浪惊起林间寒鸦,黑压压一片掠过晴空。
朔风卷着碎冰拍打着船舷,三百死士挤在船舱里,铁甲碰撞声混着粗重喘息,在阴冷的空气中凝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江南水乡的江湖格局,向来暗潮汹涌,各帮各派盘根错节。
雄樱会作为后起之秀,以“侠义”立威,短短数年便汇聚天下豪杰,麾下分舵遍布大江南北。
其总舵设于太湖飘渺峰,易守难攻,而江南漕帮作为雄樱会重要分支,掌控着长江中下游漕运要道,无数商船往来,日进斗金,是雄樱会立足江湖的重要财源。
海砂帮则是盘踞在东南沿海的老牌势力,已有百年传承。其帮众擅长海战,精于水战之术,麾下战船千艘,装备精良。帮中弟子个个水性极佳,擅长使用各类奇门兵器。
海砂帮少帮主黄海天,自幼习武,天赋异禀,习得祖传的“破浪戟法”,威力无穷,在江湖上早已声名远扬。海砂帮一向与朝廷保持着微妙的关系,既不主动招惹,也不容许朝廷过分干涉,凭借强大的实力在江湖中屹立不倒。而锦衣卫作为朝廷鹰犬,行事狠辣,手段阴毒,专为朝廷铲除异己。
陆炳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更是心机深沉,手段狠绝,一心想要将江湖势力纳入朝廷掌控,此次围剿雄樱会,便是他为了向朝廷邀功而精心策划的行动。
朔风卷着碎冰拍打着船舷,吴忠站在船头,望着远处虎穴剑池方向翻涌的乌云,心中莫名涌起一阵寒意。身旁肖玲玲攥着他的衣角,声音发颤:“夫君,我总觉得这一趟……”
“噤声!”向玉山冷哼一声,铁掌重重拍在桅杆上,震得木屑纷飞,“再敢动摇军心,本督先取你项上人头!”他目光扫过吴忠,嘴角勾起一抹狞笑,“吴壮士不是说虎穴剑池防备空虚?待会儿可莫要让陆大人失望才好。”苗门龙低头擦拭着弓箭,冷汗顺着脖颈滑入衣领。单志则握紧腰间梅花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船行至离岸边半里处,吕源突然抬手:“慢着!”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岸边原本绣着“雄樱”二字的杏黄旗,不知何时已换成刺目的明黄,旗面上“海砂”二字在风中猎猎作响。
岸边芦苇足有两人多高,枯黄的苇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掩盖着底下的杀机。五千名黑甲武士早已在此蛰伏了整整三日,他们身下垫着厚厚的兽皮,既隔绝了地面的寒气,又避免发出声响。
武士们头戴覆面铁盔,面甲上狰狞的兽首吞吐着猩红绒须,身上精铁打造的鱼鳞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每一片甲叶都经过精心打磨,相互衔接处几乎不见缝隙。
海砂帮以打造精良甲胄闻名,这些鱼鳞甲更是出自帮中顶尖匠师之手,防护力极强。
他们腰间悬挂着长短兵器,手中各式武器寒光凛凛。
海砂帮擅长海战,所用兵器多为海战利器。
有的握着丈八蛇矛,矛头淬着幽蓝毒液,矛杆上缠着防滑的粗麻,这是海砂帮海战中常用的钩船兵器;有的扛着开山巨斧,斧刃宽阔锋利,布满锯齿,斧柄处还系着猩红的布条,随着微风轻轻晃动,这种巨斧在跳帮战中威力巨大;还有的持着三尖两刃刀,刀刃上刻着繁复的血槽,刀背处镶嵌着尖锐的倒刺,是近身肉搏的杀器。
每一件兵器都在诉说着它们的致命威力。
武士们屏息凝神,保持着静止的姿势,连呼吸都控制得极轻。
他们脚下埋设着铁蒺藜,周围布置着绊马索,一旦敌人靠近,便能瞬间发动攻势。
在芦苇丛的间隙,还藏着数十张强弩,弩箭涂着见血封喉的毒药,弩机旁堆满备用的箭矢,随时准备给予敌人致命一击。这些强弩是海砂帮耗费数年时间研制的“破浪弩”,射程极远,威力惊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吴忠喃喃自语,心跳陡然加快。
话音未落,芦苇丛中传来一阵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五千名黑甲武士如鬼魅般现身,整齐划一地举起武器,长矛如林,巨斧映月,三尖两刃刀在火光下泛着妖异的红芒,仿佛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军团。
“吴忠!别来无恙啊!”随着一声朗笑,一名银甲青年踏波而来,手中方天画戟挑起漫天水花。
此人正是海砂帮少帮主黄海天,他在船前丈许处凌空而立,戟尖直指吴忠咽喉,“石总舵主早已将江南漕帮转让于我海砂帮,这虎穴剑池,如今姓黄不姓雄樱了!”
向玉山脸色骤变,“风柱功”瞬间运转,船身四周狂风大作:“大胆狂徒!可知我等乃朝廷钦使?识相的速速让开,否则……”
“否则如何?”黄海天放声大笑,戟尖猛地点向水面。
刹那间,四周水面轰然炸裂,数百艘快船破水而出,船舷上密密麻麻站满手持钩索的海砂帮弟子。
远处山头,更有无数火把亮起,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隐隐可见“海砂”旗号连绵数里。海砂帮的快船经过特殊改造,速度极快,船上配备各类火器,在江湖中堪称一绝。
吕源倒吸一口凉气,“寒冰绵掌”在掌心凝聚又消散。
他望着岸边那五千装备精良、埋伏有序的伏兵,心中暗自盘算:这些人马训练有素,光是那淬毒的长矛和布满锯齿的巨斧,便是加上身后三百死士,也绝无胜算。
吴忠抹了把额上冷汗,强作镇定:“黄少帮主,此事是否有误会?石飞扬他……”
“误会?”黄海天戟刃轻颤,削断一缕飘来的船帆,“石总舵主以一千万两纹银交割漕帮,文书上还有雄樱会二位长老的手印。吴壮士若是不信,不妨上岸一观?”
肖玲玲望着丈夫紧绷的侧脸,心中满是担忧。她悄悄握住腰间鸳鸯刀,却被吴忠用眼神制止。单志的手在袖中握紧又松开,苗门龙的箭搭在弦上,迟迟不敢射出。
“向大人,吕大人,这……”吴忠转头望向两位锦衣卫头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向玉山脸色铁青,突然一脚踹在他背上:“废物!还不快下令退船?”
三百死士如蒙大赦,拼命运桨后退。海砂帮却不追赶,只是擂响战鼓,声震四野。
黄海天收戟而立,高声笑道:“回去告诉陆炳,海砂帮虽是江湖门派,却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他日若再犯我地界,定叫尔等有来无回!”
返程的船上,众人皆沉默不语。
向玉山死死盯着水面,仿佛要将这耻辱刻进心底;吕源阴沉着脸,不知在盘算什么。
吴忠瘫坐在船板上,望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满心皆是懊悔与恐惧。
待船靠岸,众人匆匆赶回姑苏衙门。
陆炳正在厅中来回踱步,见他们灰头土脸归来,勃然大怒:“饭桶!连个小小的漕帮都拿不下?”
“大人,那虎穴剑池……”吴忠话未说完,陆炳已抓起案上砚台狠狠砸来,砚台擦着他耳畔飞过,在墙上砸出个深坑:“石飞扬这奸诈小人!竟敢使这等诡计!”
他气得浑身发抖,蟒袍下摆扫过地面,将一旁的烛台带倒,火焰瞬间点燃了地上的纸张。
向玉山上前一步,沉声道:“大人息怒。依卑职看,石飞扬此举早有预谋。江南漕帮一失,雄樱会必定另有谋划。”
吕源也接口道:“不错。当务之急,是重新部署,切莫再中了那贼子的奸计。”
陆炳深吸几口气,强压怒火:“传令下去,封锁所有水陆要道,严查往来船只!我就不信,他石飞扬还能插上翅膀飞了不成!”他眼中凶光毕露,仿佛已经看到了石飞扬的末日,却不知,这不过是石飞扬布下的一局棋,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等着朝廷……
海砂帮议事大厅内,气氛凝重如铅。
帮主黄震岳端坐在虎皮交椅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中的龙头拐杖重重杵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朝廷禁了漕运,断我海砂帮财路,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少帮主黄海天站在一旁,方天画戟斜靠肩头,眼中满是不甘:“父亲,孩儿愿率精锐,与那帮朝廷鹰犬拼个鱼死网破!”
“不可!”黄震岳猛地抬头,目光如炬,“朝廷势大,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咱们得从长计议。”
这时,师爷诸葛逸摇着折扇,缓缓上前:“帮主,依在下之见,朝廷禁漕运,意在困我海砂帮,咱们不妨反其道而行之。”
众人目光齐聚诸葛逸,只见他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神秘微笑:“咱们海砂帮擅长海战,麾下战船千艘,何不顺势拓展海上贸易?如今南洋诸国,对中原丝绸、瓷器、茶叶渴求已久,咱们可派船队南下,避开朝廷耳目,开辟新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