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蛋的心如刀绞一般,他看清了那女子的面目,自言自语道:“唉……不是白菊……”虽然他知道这不是他心心念念的白菊,但他对白菊的思念却化作了对这世间所有不幸女子的同情和关注。
这时,那年轻女子突然大声嚎啕起来,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河面上回荡:“俺还不如栽到河里死了算啦……把俺像捆猪一样……活着还有啥意思……”她的决绝和无奈让在场的每个人都为之动容。
然而,那个划船的男子却试图劝说她的同时也在维护这场荒唐的婚姻:“你咋能这样想啊!捆着你就是防备你寻死,到家里就把你解开啦。”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无奈与妥协,“你死了俺大哥就人财两空了……你当了俺大哥的媳妇儿有啥不好?俺家里不缺吃不缺喝住的是大瓦房,不比你吃了上顿没下顿住那黄土破窑洞好?”
黑蛋再也看不下去、听不下去了,他向船上大声吆喝道:“你们咋这样混蛋!你们两个大男人儿咋欺负一个弱女子哇?!”他的声音坚定而愤怒,在空旷的河面上回响不绝。
船上站着的那个男人被激怒了,他向岸上的黑蛋瞄了一眼,张口骂道:“你这黑驴休管闲事儿!”说着,他捡起船上半个吃剩的倭瓜向黑蛋狠狠扔去。幸运的是,倭瓜并未砸中黑蛋,反而因力道过猛导致木船剧烈摇晃了一下,最终将那个男子摔在了船板上。
这一幕发生后,黑蛋并没有选择退缩或逃避,而是更加坚定地表达了他的不满与愤怒。他从地上抠起一大块儿胶泥,迅速向船上甩去。虽然泥块儿没有直接砸到木船上,但它“咚”的一声砸在了船边的河水里,溅起了一层浪花,吓得那个划桨的汉子猛地一愣。
黑蛋看着渐行渐远的木船,听着船上那女子仍在嚎啕哭泣的声音,内心充满了愤慨与不平。他感叹道:“这是啥鳖孙儿世道哇?!穷人家的女人还不如牲口!牲口交配还有自由,人却被捆绑着强制去交配。”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河面上飘荡,仿佛在质问这个世界的不公与黑暗。
出了软泥巴的草滩,上了硬棒的土路就轻松了许多。他半路停下车子又想喘息一会儿,他就把车子停在了挨着路边儿的一块儿黄豆夹杂着高粱的地方。
田地的上空,长尾巴的大蜻蜓飞来飞去,可奇怪的是蜻蜓的翅膀一点儿都没扇动,轻盈得一点儿声响都没有。蜻蜓是肉食益虫,好像是在追逐吞噬蚊子。
田地里的黄豆已经长得有两尺来高了,黄豆棵上耷拉着一串串青青的豆角儿,豆角上细嫩的绒绒像美女身上娇柔的体毛,扁扁的豆角儿正在长籽儿,这些毛茸茸未成熟的毛豆,散发出犹如人迹罕至的山间兰花儿幽幽的清香味儿。高粱已经长得一人多高了,正在拔节抽穗儿。墨绿油亮又宽又长的高粱叶儿,向四面扩展着与同类争夺着阳光。上层的高粱把漏下的阳光留给了它脚下的黄豆,黄豆把田地里的水肥养分分给了它头顶的高粱,互不侵扰、高矮相得益彰。但往往先熟的是高粱,高粱收获以后迟不了多长时间就要割黄豆了。若遇干旱先旱死的必然是高粱,若遇水灾先淹死的必然是黄豆,若遇蝗灾那就必然是同归于尽了。
黑蛋听到田地里的蝈蝈儿“吱吱吱吱”在起劲儿地鸣叫,他脸上洋溢起微妙的喜色。他蹑手蹑脚悄悄进到黄豆高粱棵里,看到几只像高粱黄豆叶子一样颜色的蝈蝈,正翘着翅翼摩擦出向异性求爱的急切而单调的声音。他眼疾手快逮住了几只蝈蝈儿,喜滋滋地装到干粮袋里。他看着手里掂着不断蠕动的干粮袋,他脸上惬意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他若有所思地低头哧楞了一会儿,忽然他反常地把那几只蝈蝈儿从干粮袋里倒了出来,随即哀叹一声“没用啦!没用啦!白费心思”,生气地把干粮袋子扔在了蒲草车上。这几只被解放的小小生灵,蹦蹦跳跳又窜到了庄稼地里躲藏了起来。这些只能活到秋末冬初生命短暂的小昆虫,只有耐心等待田地里安静下来,再抓紧时间吱吱鸣叫求偶寻爱吧。
黑蛋呆呆地站在那里,意志刚强很少流眼泪的他,眼泪不由自主地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