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镇抚使看着装模作样的三人,笑了。
“别犯浑,三日后自然放了你们。”
月上树梢,外头的百姓早散了。
灰叔洗个澡,换身衣服,也来了,还是隐隐有些臭味。
南镇抚使拍拍手掌,唤回众人注意。
“到点下班,把尸体搬到前院,咱们在后房打地铺,将就挤挤。”
沈丈三差点跳起来,“睡在这儿?”
灰叔嘲讽道,“二少爷怕了?”
沈丈三道,“废话,你不怕他们半夜起尸?”
灰叔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起尸又怎样?反正不会扒拉我。”
南镇抚使用哄孩子般的语气缓缓道,“好了,睡觉时间到。敝人连夜从泸州赶来,三天没阖眼了,今夜就让敝人睡个安稳觉。”
锦衣卫的速度很快,尸体搬去前院。
宅子各处,共有十名锦衣卫站岗。
后房,二十名锦衣卫睡在两侧,围住灰叔和白苍苍等人。
沈丈三挤在白苍苍和唐与鸣中间,一手拉一个,左青龙右白虎。
“小爷就算死,也要最后一个死。”
灰叔嘲讽道,“死倒简单,就怕死了又活,要死不死。”
南镇抚使抬起长腿,跨过两侧的锦衣卫们,走到中间,停在灰叔旁边,躺下。
“这儿好,没风。”
灰叔变了变脸,退远些。
南镇抚使按住他,“别动,缺口出来了,风吹过来,冻着鄙人怎么办?”
灰叔和锦衣卫们心里大骂,合着他们是挡风的。
“歇息吧,大家别吵了。”
南镇抚使吹灭最后一盏灯火,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郑重嘱咐一句。
“说起来,布政使临走前说晚上搞不好会起尸。起尸了,千万别惊着尸体,不然被尸体咬住,自个儿也会变成僵尸。只要捱到天亮,尸体自然会躺回去。”
沈丈三快哭了,“那还睡尸体隔壁!”
“那都是封建迷信,真出现了,就用敝人的无敌大宝剑捅了他。”
南镇抚使说完,动了动绣春刀。
“大人,您的无敌大宝剑顶着我了,能不能睡远点。”
灰叔一脸冷漠。
南镇抚使又睡近了些,“你臭,僵尸不会靠近你。”
众人:你不是说封建迷信?
一夜无话,月亮越来越高,黑云黑雾蜂拥而至,遮挡月亮。
透进门窗的月光渐渐淡了,房间暗下来。
众人睡熟,时不时响起打呼声。
突然间,沈丈三觉得脖子有些痒,仿佛冰冷的头发贴过来。
他懒得睁眼,手肘撞了撞唐与鸣。
“鸣哥睡过去点,头发扎着我了。”
唐与鸣没睁眼,好似说梦话一般。
“我扎了丸子头,是小白吧。”
沈丈三又要去撞白苍苍,撞到一半,突地顿住。她的头发被陈菀削了,怎么也贴不到他的脖子。
那么,这是谁的头发?
沈丈三忽然心里发毛,缓慢地悄悄地睁开一只眼。
不看还好,一看,两眼瞪大,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苍白的皮肤好像在水里泡了千百年,猩红的眼睛活似坟墓的鬼火。
狰狞的下半张脸,血红的大嘴张开,挤出一层又一层牙齿。
她整个身体倒挂悬梁,脸庞近在咫尺,湿冷的头发就垂在沈丈三脸上。
我勒个大槽!
沈丈三吓得要喊,惨叫刚开一个头,突然想起来不能惊了尸体,登时卡在喉咙。
弹指的刹那,胸腔扩张的极致,就要吐出“啊”字。
胸腔猛地收缩,排出所有的空气,喉咙窒息干涸,由此变形扭曲为短小的音节——
“呃。”
“吵什么吵?尿裤子不成?”
南镇抚使一向浅眠,顿时醒了,睁眼看去,不看还好,一看膀胱缩紧,尿意直冲天灵盖。
“呃。”
尖叫声哑火。
这是人类惊恐到猝死的唯一音节。
沈丈三不敢转头,斜过眼珠,最大程度活动嘴唇,生怕对方看不到唇语。
【救我!】
南镇抚使沉眉,用凝重的眼神安抚他,唇语道,【南无阿弥陀佛,不要慌,捱到天亮就好。】
不再看沈丈三,翻身转过去,面对灰叔。
该死的税金小偷!
沈丈三心里怒骂,却不敢出声。
这时,湿冷的黑发慢慢滑过脸庞,发梢远离。僵尸慢慢升高,离他而去。
话说那边,南镇抚使突然脖子痒痒的,一束黑发垂了下来。
心里冒出不妙的预感,不会吧。
抬眼一看,和猩红眼珠撞个正着。
“呃。”
僵尸就在上面,惨白的面容俯下来,血盆大口正对脑袋,口水一坨坨浇下来。
南镇抚使扭头看向沈丈三,嘴巴皮子动得转起来。
【救我!救我!救我!】
沈丈三微笑,【南无阿弥陀佛。】
南镇抚使咬牙,【好小子!】
沈丈三,【捱到天亮就好。】
南镇抚使使尽浑身解数屏息静气,从尸山血海趟过来的好运终是庇佑于他。
旁边的灰叔忽然念叨妈祖的梦话,把僵尸的注意引了过去。
僵尸缓缓飘下,苍白的脸快贴上灰叔的脑袋。
獠牙毕露,又长又红的舌头伸出来,一下下舔灰叔的脸。
沈丈三和南镇抚使看呆了,心里祈祷灰叔千万不要醒,捱到天亮就好。
“冬天哪来的蚊子?”
灰叔动了动,翻过身体。
舌头紧跟而去,舔得更重。
“烦不烦!”
灰叔忽然皱紧眉头,挠挠脸颊。
也不知僵尸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舔得愈快愈重。
“老子拍死你!”
灰叔怒骂出声,猛然抬起手臂。
沈丈三和南镇抚使惊恐万状,眼睁睁看着那巴掌气势汹汹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