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珑漫不经心坐到床沿上,并不理会,只抄起竹篮,绕过层层叠叠的红剪纸,抖落出一柄青灰色的铁剪子来。
剪子握柄上也细细密密缠满同色的红线。她舞着剪子空剪了两下,便弄出一阵刺耳的的“咔嚓”声来。
李笼月在家虽为庶子,到底自小沾着书香,崇简尚清,为妻主备下的穿戴也是素雅的杏色。倒是季珑自己搭了一排只上了清漆的卷云小簪,古拙中透出几分少年人的活泼来。
可他如今仰着脸看去,妻主居高临下的面容恍惚间便似要照进什么幽秘的梦境。
李笼月转了转脑袋,只觉得四下床帷都化作湿冷的石壁囚笼,从四面八方逼向自己,一时又想要瑟缩了。
“怎么?连妖物骸骨都有胆子吞了,这会儿倒没胆子看我了?”季珑掌心微温,隔着厚厚的缎拂过李笼月胸腹,才淡淡嗤笑道。
“什,什么……骸骨?”缎被里的小鹌鹑还在努力维持镇定,但眼眶已经泛起些微惹人爱怜的胭脂颜色来。
“听过么?人有烟火气,鬼有阴煞气,就连邪祟也有邪祟的污秽气,你肚子里的玩意儿妖气冲天,却又没什么活气,可不就是妖物的骸骨吗?”
季珑手指往李笼月小腹处一点,慢条斯理地说,脸上仍是那副清清淡淡的笑模样。
李笼月不安地在被子里挣动了两下,才惊觉轻软的缎被竟如此逼仄。
可他想想二哥连成亲时都混混沌沌的模样,再想想连侄女昨夜的嘱咐,也只好硬着头皮朝季珑挤出个讨好的笑脸来。
季珑见李笼月这般谄媚模样,着实有气。也不为别的,只为他一介凡人,却不知死活,居然舍身蕴养妖物元魂。
说真的,她一点儿不想知道自家这只傻鹌鹑又找着了什么难言的“苦衷”,只想赶紧把那颗害人的妖种从他肚子里抠出来,免得自己都换了个地方,换了个身份重新活过了,兜兜转转还得眼睁睁看
人被妖物祸害。
不过,若说从前那些中招的亲友多多少少还算被自己牵连,李笼月这傻大胆就纯粹是自作孽了。
只是季珑比旁人多了这份通玄的本事,与这傻小子名义上也算有些牵绊,加之前世好几回前车之鉴,就愈发看不得人傻乎乎丢了性命。
毕竟,就算横死异乡也还有做个孤魂野鬼的机会;可蕴养妖物元魂,说不好就连三魂七魄都搭进去了。
也幸好,季珑打拜师白韶以来,除了唱大戏和练些该练不该练的凡俗功夫,别的没琢磨出来,对这些神神叨叨的本事却最上心。
她拿昨夜那般气机旺盛的邪物虽还没什么办法;对付眼皮子底下这个不知道为啥近乎神形俱灭,就剩一小段骸骨寄身的妖物元魂,不说手到擒来,倒也不虞有失。
如果,没有她连某人阴魂不散的话。
不顾床上人微弱的挣扎,季珑刚掀开缎被一角,便觉脑后生风,任她武艺高绝一时竟也反抗不得,眼皮子迅速沉重起来。
这也叫“不便搅扰”?季三小姐暗骂一声,再不顾李笼月感受,直接拢指成爪,抚上他喉间,迅速拽出一团如银似雪的灵光。
随后,她硬是撑着将那团看不清轮廓的灵光砸进篮子里,这才不情不愿地软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