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许光芒便可以点亮这静谧的夜,可笼罩在人们头顶的雾霾却久久难以散去。
即便是普通的百姓也知道今夜的不平凡,,颇受爱戴的卢龙节度使在家中遇刺身亡,这对于卢龙道的百姓来说无异于皇帝驾崩一般,难道卢龙道要换主人了吗?
而身处在这场争斗漩涡中的每一个人,他的命运似乎都有可能在下一秒改变。
千算万算,算不尽人心险恶;千难万难,难不过运筹帷幄。晋阳节度使,人称“诡狐”的范文叙便是在大唐数十道节度使中十分少见的谋略将军。
范文叙其人自小体弱多病却又聪慧异常,从小便喜静不喜动,因而饱读兵书,年近十四岁就曾帮助他爷爷参议军事,备受宠爱。
说起范家,虽不是皇朝中数一数二的豪阀,但在这晋阳道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门阀。自李家太祖当年平天下,建立盛唐皇朝开始,八大柱国家族便备受恩宠,甚至八族嫡系子弟有着不亚于皇族的地位。
范家虽然不曾位列八大家族,却是这皇朝中为数不多的可以“世袭罔替”的荣耀勋贵家族之一。在这晋阳道,范家更是已经绵延生息长达二十六代,开枝散叶、福禄不断,一直备受皇室恩宠。
说起范家老祖,其实功勋卓著并不在开国八大国公之下,可他生怕自家后代子孙仗着自己的功勋日后胡作非为,招致祸端,因而屡屡拒绝太祖的封赏,最终只是接受了一个侯爵的名头。
而提起晋阳范氏,无论是在旧勋贵还是新晋武将世家当中都威望甚高。也许是家风使然,范家一向清贫,族人也都恪守祖宗遗训。
于是二十六代范氏子弟,从无酒囊饭袋的纨绔子弟。就连范家的“世袭罔替”也并非来自老祖宗,而是范家的数代子孙真刀真枪跟敌人杀出来的。
二十六代范家儿郎,从军者一百七十六人,战死疆场一百三十七位,其余范氏子弟皆做到了四品将军以上。最风光之时,范家老少三代同殿当值。最落寞之时,范家上唯有八旬老翁,下唯有五岁稚童,其余青壮尽皆战死。
不比八大柱国家族,范家的功勋是跟随着一代又一代的皇主东征西讨而来,这也是范家可以一直在晋阳道传承五百年,却恩宠始终不断的原因。换作一般家族,帝王早已怀疑他们是否有谋逆之心了。
如今的范家家主乃是范文叙的大哥范文书。范文书同范文叙的性情截然相反,前者虽是家中嫡子,却因循守旧,做事循规蹈矩,不太变通,因此并不受他们的爷爷喜爱。
范文叙则不然,性情跳脱,做事天马行空,聪慧异常,只是身子骨不太行,因此武艺差的很。尽管如此,范文叙跟在自己爷爷身边,也是屡立战功,在晋阳军威望甚高。甚至老侯爷临死之前还特意嘱托自己的儿子,以后要传位给小孙子范文叙。
原本这倒也没什么,范文叙这一代一共四个男丁。范文书,范文佐,范文佑自己范文叙。四兄弟虽然不是一母同胞,可范文书身为长兄却对几个庶出的弟弟一视同仁,因而兄弟关系也算和睦。
可是范文叙毕竟是庶出,哪怕备受自己爷爷喜爱,家中的其他老人却始终更为看好范文书。哪怕是兄弟几个的父亲范成龙也更希望由长子来承袭爵位。
在他看来,虽然幼子才华能力更胜一筹,可行事有时过于偏激,他固然可以让范家更进一步,也很可能让范家万劫不复。而长子虽然木讷一些,但品性纯善,况且范家已经极尽荣宠,也更需要长子这样的守成之主。更何况文书乃是亡妻之子,又身无大错,自己怎能废长立幼。
可不曾想,这事儿不知怎么就被范文叙知道了。他本以为有着爷爷的宠爱,又有自己在军中的威望,自己才是范家日后众望所归的新家主。
他心有不满,从此以后,竟是离家出走,一直留在晋阳军中不再回家了。就连他的父亲因病逝世,他也只是推托军务繁忙,连看都不曾看一眼。
自此范家就分为了两个派系。范文书承袭爵位,又见弟弟一意孤行,不肯回头,而自己又久在京中,无暇顾及晋阳。为了缓和关系,也防止这个行事偏激的弟弟以后惹祸上身,他便做主将家族自己这一支迁徙到了京畿道,将经营数代的晋阳道整个都留给了幼弟。
范文叙本来就只是个晋阳将军,而得了晋阳道的行政之权以后,他可就总领起了一道的军政大权,虽未得皇主册封,却隐约已是晋阳道的一道之主。他也就愈发瞧不起自己那个窝囊废大哥,承袭了爵位却反而将真正有价值的东西都弃置不顾。
只是他却从未想过,他大哥只不过不希望兄弟阋墙的人间悲剧发生在范家,这才一再退让。
范文叙经营晋阳道二十多年,将原本实力在天下各道府中较弱的晋阳军也培养成了一只强军。虽着军力强大而逐渐膨胀起来的还有他的野心。
在他范文叙看来,辽东偏远,幽州动荡,曲阳软弱无力,高唐愚蠢至极,北海闭塞,武川贫瘠,武威实力大损,卢龙青黄不济……北方临近他晋阳军的几个道府,他竟视之无物。
而唯一一个他能看上眼的,被他视为对手的武威节度使,竟然还在几年前发兵围困先皇主于落雁山,惨败而归不说,自己还把命丢下了,以此武威群龙无首,一蹶不振。
盛唐皇朝自古异姓不封王,范文叙离经叛道至极,就偏偏想要做这个异姓王爷。你们不是都看不上我范文叙吗,那我就要超过历代的范家人,让你们看看。如果不是他看得出如今盛唐国运犹存,这取而代之的想法,他也不是没有过!
可布局了几年,他还是觉得自己一统北方后,做个北地之王比统一天下来的容易多了。
其实不单单是当年离间“武威三杰”,也就是老节度使的三个儿子,幽州的暴乱,以及如今卢龙的乱局都有他范文叙的推波助澜。他号称“诡狐”,最是耐得住寂寞,在他看来,需要自己亲自动手谋划的布局就落了下风。
反而是那种因势利导,自己只需稍微一推手就可以促成的局面才是真正的天衣无缝。他足足等了十年,也足足布局了十年,如果说柴河的“幽影”渗透进了北方各道府之中。范文叙的“隐杀”却是如同一根根钉子,早已在各个道府州郡插到了最为紧要的地方。
一旦时机成熟,隐杀出手,便招招致命。他一手促成了幽州如今的三足鼎立之势,也暗中推波助澜使得武威道时至今日仍然分崩离析。而此时的卢龙军营,也已然因为几个“钉子”而乱作一团。
单猛几人的推理不可谓不精确,不可谓不迅速。可范文叙毕竟是以有心算无心,此时的单猛尚未赶到军营,可何破敌的人同杨广和的属下便已然起了冲突。
而一旦矛盾激化,卢龙军营必然大乱,说不定还要死伤无数。哪怕吴卢龙年少英武,可他的威望在这个时间段是绝对不可能压的下军队哗变的。而有可能压住这番乱局的人,除了死去的老节度使,便只有已然被范文叙生擒活捉,牢牢控制住的孙殿英。
切不说单猛此时尚未赶到大营,即便是他赶到了,对于范文叙来说,大势已成,自己便是摊牌在明,也没有人可以解此残局。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如他这般聪敏之人,虽是多智近妖却也难免百密一疏。
此刻的卢龙大营之中,何破敌麾下五千刀盾兵正在与杨广和的六千甲士成剑拔弩张之态。
何破敌扬刀向天,杨广和利剑出鞘,眼瞅着两人就要激斗在一起。这时,少将军吴卢龙竟如神兵天降一般,突然出现并阻拦在他二人之间。只听两声脆响,何破敌的长刀与杨广和的宝剑皆是砍在吴卢龙手中一根金枪之上。
两人力量皆是不俗,震的匆匆赶来的吴卢龙虎口都是晕染出丝丝血迹。而吴卢龙今日本就自领了三十军棍,强自分开了两人兵刃后,更是“哇”地一声吐出好大一口鲜血。
卢龙军令行禁止,军纪严明,虽是在得知老将军被人刺杀后群情激愤,骚乱起来。可亲眼见到少将军之后,还是不自觉的将他当成了主心骨。此刻一见少将军受伤吐血,哪里还顾得上互相对峙,纷纷围拢过来将他护在正中,把他保护起来。
几个暗中被范文叙收买的士兵虽有心刺杀他,却也知道此刻虽是机会难得,但杀了吴卢龙后自己无论如何是活不成的。有钱也得有命花才行,几个叛徒互相对视了一眼,悄然将手中的匕首又收回了袖子中,慢慢撤离出人群之中。
这时,单猛才姗姗来迟。他见众士兵围成一团,心知要遭,自己怕是来晚了。连忙拉过一个士兵,“兄弟,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都围拢在此?”
单猛在军中还算有些名气,这小兵刚欲动怒,一见是他,急忙应道。“单大哥!是这样,我当时在杨司马大账附近巡逻。方才突然有人传送消息说老将军遇刺,死于刀伤。那人还说,很有可能就是何破敌不满老将军,这才下此毒手!”
“胡说八道!分明是有人跑至我们老大营帐说杨司马图谋不轨,想要行刺老将军,结果被发现了,然后狗急跳墙,派人将整个将军府的人都毒死了!”一个右手持刀,左手持盾的魁梧士兵嚷嚷道。
“分明是何校尉对老将军怀恨在心,下此毒手,我都听到了!你们怎么冤枉杨司马!”
“凶手就是杨广和……”
眼见局势又要混乱起来,单猛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大吼一声,“都给老子闭嘴!”有如洪钟大吕一般,震的周遭士兵皆是噤若寒蝉。
“妈了个巴子,老子刚从城主府跑过来,怎么就有人比我来的还快?而且老将军是中箭之后,流血过多,伤重不治而死!这分明是在挑拨离间,想要引发杨司马和何校尉之间的矛盾,让咱们卢龙军乱起来!都给我冷静点!”
“什么!我爹,我爹他死了?”吴卢龙在众人之中,强打起精神,却猛地听到如此噩耗,险些晕厥过去。
单猛分开众人,单膝跪倒在吴卢龙身前。“是,少将军!老将军被人刺杀身亡,你一定要挺住,现在咱们卢龙军就靠你了。”
吴卢龙,脸色泛白,双眼赤红,隐约甚至有血丝从眼角流淌下来。“我撑得住!你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单兄弟,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吴卢龙左手撑地,右手擎枪,勉强让自己站稳,可是他的身躯却止不住的发颤。
几个亲兵见他有些站不稳,较忙上去搀扶他。
“不要扶我,我能行。单兄弟,你说吧!”
单猛随即就将今日下午在城门口遇到郑家兄弟,一直到刚刚几人在密道分开的经过都详细的说了一遍。
吴卢龙点点头,“我知道了!从现在开始各营士兵都回营房中休息,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擅自出来的话,杀无赦!”
吴卢龙旋即扭回身,“杨大哥,何大哥,你二人千万不可再生嫌隙。如果真如单猛所言,孙叔此刻要么已为范文叙所劫持,要么此刻怕已凶多吉少。你二人一定要稳住大营中的局势,不可妄动,尤其是控制住可疑之人,等我回来!”
“卢龙,我跟你一起去吧?”何破敌眼见自己向来英姿勃发的兄弟短短片刻竟憔悴成这番模样,不由关心的问道。
“何大哥,放心吧,我能挺住!杨大哥一个人很难压住营中士兵,你得留下来帮他!切记一定要稳住军中,否则范文叙就会奸计得逞了!”
“也好,兄弟你放心吧!我就在这给你看好家,你要做什么就放手去做!”
一边杨广和也附声道:“少将军放心行事!切记安全第一!”
吴卢龙转身看向身边几个亲兵,“去通知各个校尉,从各营中给我挑出五百精锐,随我走一遭!”
“诺!”
“单猛!”
“在!”
“你说的那周勇兄弟等人,可是也都在南城!”
“恩,他们此刻应该在我家中,也有可能是在郑老头酒肆。我们当时是如此约定的。”
“好,那待会儿你带路,先同这几位壮士汇合。今夜之后,我要让在城中所有的宵小之辈都把命给我留下!”
“诺!”
单猛如何听不出来,吴卢龙此刻声音阴冷到了极点。好在他尚有理智,未曾被仇恨冲晕了头脑。
片刻之后,三千精锐士兵便集合完毕。
“出发!”众人直扑南城而去。
此时,卢龙南城,郑家酒肆。
在同单猛分开之后,三兄弟便护着周老伯
来到郑家酒肆去寻老郑头。
郑家酒肆本就偏僻的很,老郑头这会儿刚刚睡下,便听到敲门的声音。老头儿只得匆匆披上外衣,跑来开门。“什么人啊?”
“深夜打扰,还望老伯见谅,是单猛让我们来找您的,他说您有办法传信出城?”周勇连忙答道。
“单小子?他自己怎么没来,可是有什么大事发生?”老郑头打开房门,疑惑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