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北地之行

承唐 予我 4400 字 9个月前

可当他意识到自己脱离猎场太远,独自去追击那头神异的白虎,身边又没有同伴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他同白虎一起掉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天坑,白虎本就强弩之末,直接便摔死过去。自己虽有白虎的尸体缓冲,也是不小心摔断了腿,根本无力爬上天坑。

一个优秀的猎人,不该轻易踏进自己不熟悉的猎场。可当他有了这种明悟,甚至已经做好了死亡的打算以后,柴河三人的出现不异于天神下凡。

哪怕他知道三位异乡人寻找自己的部族定然也是有所求,他还是在相处了短短两天之后就指引着他们下了山。至于原因,不单单是他自己身为一个优秀猎人的直觉,纳尔什觉得自己看得见三兄弟眼神中的坚定和真诚。

一个心怀叵测的人眼神不会那么坚定,而一个有着那种坚定神情的人,如果想要不利于白山族,那必定是有些深仇大恨。

随后的下山途中,他对几个人的了解越发深入,纳尔什更对他们坚信不疑。

能为了给自己的孩子更好的生活,便毅然奔波数千里,更是进入这危机重重的赫连山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坏人。

而老祭司索托克当然也会担心几位外乡人是否会做出有害部族的事情,但同时对于救了自己儿子的人,他对他们又有着非常大的好感。

纳尔什成功狩猎白虎,本就是幸运和实力共同造就的。而在他意外受伤以后,如果解救他的山神使者能成为白山部族最尊贵的客人,那么纳尔什的声望在白山族中必定将会非常的高。

自己的安答没有后代,白山族以后的可汗之位,他阿不思家族未必没有一争之力。可如果救了纳尔什的人,以后做出了对不起部族的事情,那么带着他们走进赫图阿拉的纳尔什就会是整个族群的罪人。

其实无形中,纳尔什已然和三名外乡人在一条船上了,就连自己,因为同儿子割舍不开的血缘关系,也是如此。

几人彼此之间,其实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短短瞬间,老谋深算的索托克便已经想了很多。

索托克很庆幸柴河几人的目的是单纯的想要同白山族通商。当然他还是婉转的告诉柴河,赫图阿拉草原上的马虽然神骏,但其实并不多,族中并不愿向外出售。

柴河本也没抱太大希望,不过除了马匹,其他的药材山货,索托克却是拍着胸膛对他说:“这些东西,管够,以后你们兄弟就是我索托克的兄弟,欢迎你们随时过来。”

于是柴河三人在赫图阿拉足足休养了半个月后,才勉强推脱了索托克等人的盛情挽留,踏上了回家的路。

当然,离去的时候,他们自己带来的盐巴、茶叶等所有的物资都留在了纥石烈部落里,三人则是背走了三个装满了药材以及各种珍惜皮毛的大包裹。

“纳尔什小弟,索托克老哥,下次我们再给你们带来中原更好的商品。”柴河三人本就是军中之人,直来直去,同这些直肠子的豪爽汉子相处的也是特别愉快,他们也十分喜欢赫图阿拉草原上的生活。

但又想到太久没有回家,家中难免担心,虽是依依不舍,还是拒绝了他们的盛情挽留。

那边那纳尔什和索托克,父子俩互相看了一眼,也挥手同三人道别。

只是谁能想到,远离中原的世人眼中蛮夷之地,原来此时此刻是如此的宁静悠然。

反倒是自视甚高的繁华中原,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

柴河归家之路,又能否如来时那般顺利。

柴河三人又是颠簸数月,从赫图阿拉草原离开,几经周折、翻山越岭且不说,来到幽州外围后,他们更是需要小心翼翼的避开几处战场,才能在经过几个关隘后,返回河东。

可今时今日,幽州局势早已不同以往,他们的回乡之路也是困难重重。

幽州节度使死后,其治下皇朝曾经倚为边陲重镇的云雷十八城先后暴乱,失去了统一指挥体系的幽州军本就积弱已久,这一次更是无力镇压。

没办法,不比安西军和安南军,幽州军卫戍东北,地理位置更加偏远不说,天气苦寒至极,他们主要的敌人大漠狼骑更是早已在百多年前便失去了踪迹,幽州早已不似以往那般重要。

遥想当年幽州军盛况,十二万虎狼之师建城十八座,用以镇压关外蛮族,当时军力地位尚在如今实力最强的安西军之上。短短百年,幽州总管的名头变成了幽州节度使,十二万边疆劲旅也变成了九万老弱病残,可战之力,十不存一,军力衰退之迅速堪称皇朝诸军第一。

大唐承平日久,武风盛行,周边小国尽皆臣服,于是成为就了亘古第一皇朝之势。然而入无法家拂士,出无敌国外患,国虽未亡却也内部矛盾越发激化。不单单是文武之争、佛道之争,甚至种族之争,世家、门阀与寒门之争更是愈演愈烈。

从前,唐军雄壮,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不敢反抗。蛮族之人原本世代生活在辽东之南,虽与唐国相邻,却也始终秋毫无犯,臣服于天朝上国。然而当皇朝某一任皇主登基之后,一切都变了。

李家历代皇主,皆以开疆拓土为荣,然而四方征战近三百年,帝国之辽阔,常人一生难以踏遍,普天之下,尽是唐土唐臣。

举国上下无处可动刀兵,一时之间竟成为了这位皇主的苦恼,于是蛮族所立之蛮国最后就化作了史书之上这一位皇主的丰功伟绩。蛮族的悲惨历史也从此开始,一族上下被唐军血腥镇压近百年,妇孺为奴,青壮则大多被杀,虽未被灭族,但昔日自由之蛮人,虽生犹死。

云雷十八城,是唐人为镇压异族囚徒所立。然而时间会改变太多,哪怕是曾经的蛮人,很多也早已忘却了那段历史,换言之,年轻一代的蛮人根本不知道祖先的血泪史。

然而事情就发生在那里,哪怕拼命去遮掩,甚至欺骗,可那些刻印在血液里的仇恨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消逝的。

建立云雷十八城当然不单单是为镇压蛮人那么简单,百年来,这十八座城池所出产的矿产供给了皇朝北方军队大半的军械所需。

或许这才是蛮族召来兵祸最重要的原因,他们的脚下埋藏着远超想象的矿脉,而他们却没有守住这些资源的能力。

又或许不是,单纯是那位皇主心血来潮,打开了那皇朝疆域地图,在几处还未彻底征服的地方之中随手就选中了这里。

这便是当年盛唐的威势,举手投足之间,皇主一个手势便决定着数万人的生死。

今时今日的云、雷诸城中,有来自帝国纵横六十四道中各地的囚徒,他们有的可能只是得罪了权贵而蒙冤获罪,也有的真的是那违法乱纪之徒,可更多的则是在文武之争中落败的文脉子弟。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开山挖石,除了世代如此且认为本该如此的蛮族人,没有人愿意老死在这样的地方。于是当那幽州军中一万精锐随着幽州节度使的死亡也烟消云散之后,十八座矿城之中也随之暗流涌动。

文人的手段或许不比武夫来的迅猛,但所造成的破坏却也要大的多。

整整五年,他们花了五年的时间让蛮人知道了幽州外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也成功让年轻一代的蛮人知晓祖先原本的生活该是怎样的,他们成功掀起了蛮人对李氏一族的仇恨。

曾经巍峨坚固云雷十八城,短短月余便化作了真正的人间地狱。驻守在这里的军

队一触即溃,四散奔逃,如同猛虎出笼的囚徒们见人就杀,虽不繁华却和平多年的幽州至此不再平静。

而所有的蛮人则是在一个神秘首领的召集之下同时汇聚到了奔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