掷地有声的话语灌入耳中,心头忽的一暖――太好了,兆儿有救了!
引我抄近路去往仁寿宫,他若有所思问道,“小郡王如何不好?”
我含泪答道,“兆儿哭了一整夜,手上还出了好些红疹。”
“红疹?”王直一惊,旋即寒了面色,“该不会是……”
“不会,绝不会!”瞬时心乱如麻,好害怕从他口中说出我最不愿听到的两个字……
王直垂眸深思片刻,刻不容缓道,“为求稳妥,还是不要擅自前往仁寿宫,在下先将您安顿在月华殿,然后马上去请徐姑姑为小郡王诊视。”
“王公公!”我戚然望定他,“求你一定要救我的兆儿啊!”
“会的,在下拼死也会保小郡王周全……”
月华殿内,烛影摇曳,抱着兆儿来来回回踱着步,步履虚浮。
青芮陪在身侧,小心翼翼道,“主子,您先去休息,奴婢来抱小郡王,您身子刚好些,不能熬夜啊!”
紧紧抱着孩子不愿松手,“没事,我还撑得住!”
正说话间,殿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王直带着徐姑姑匆匆赶来。
慌忙上前,泪水盈满眼眶,哽咽道,“姑姑,快看看兆儿。”
见我惊惶不安,抱着孩子不放,徐姑姑柔声宽慰,“小郡王吉人自有天相,先让他睡在榻上,多取些烛台来。”
青芮带着侍女高高擎着烛台,众人围拢榻前,我颤颤巍巍掀开兆儿的衣襟,只见他手上身上满是连片的红疹……
一旁的小太监口直心快,惊人一语,“该不会是天花!”
“不会,不是的!”心头猛颤,身子一晃,我竟跌伏在地。
慌忙将我搀起,王直寒眸厉喝,“没规矩的东西,滚出去,掌嘴!”
徐姑姑细细诊视一番,轻声唤我,“王妃,恕老奴直言,仅凭满身的红疹还无法断定究竟是什么病,德康郡王太小,还未满百天,也不能随意用药……”
心底一片冰凉,哀声惊叫,“难道真是……”
徐姑姑略微蹙眉,低语轻言,“您也别担心,或许只是风疹,老奴会用金银花、连翘煎些清热解毒汤剂送予小郡王服用……两日之内,若无疱疹即为普通风疹……”
忐忑不安地追问一句,“那……如若有疱疹呢?”
“那就只有祈求上苍庇佑了……”
孩子躺在我的臂弯里昏昏睡去,苍白的小脸上还挂着晶莹泪滴,已然四月天,我却冷得瑟瑟发抖,心寒无比――只恨苍天不睁眼,兆儿还这么小,就要忍受病痛折磨!
“王妃,您不能这般抱着孩子!”徐姑姑泪眼婆娑,凄然相望,“若为天花,会过人传人,您的身子才刚刚复原,再也经不起任何病痛啊!”
天花的可怕,我早已知晓――前些年,此病在姑苏肆虐,死者不计其数,即使能逃过一劫,脸上也会留下永久的丑陋痘痕。
天花,一定不会是天花!
望着孱弱瘦小的孩子,我再也没有了力气,瘫坐榻上,哭得伤心欲绝,“兆儿是我的心头肉,我不抱他,谁抱他!”
夜风过处,玉帘微响。
抱着孩子,倚坐绣榻,我心乱如麻,夺眶而出的泪水簌簌滴落。
立在身畔,王直低低垂首,似乎在深思着什么,须臾之后,只听他细声细气道,“依在下愚见,王妃暂且先避一避。”
惊恐地瞥他一眼,浑身颤抖,强撑着起身,向外奔去,“这办不到,我要见永琰!”
已有大半日不见永琰,孩子病得这么厉害,他却不见踪迹……
“王妃,请恕在下多嘴,小郡王病得极不是时候,乾清宫那边……”话说一半,王直欲言又止,凑近脸庞悄然耳语,“据说皇上病重,留王爷在身边有要事交待。”
兆儿病了,难道皇上也……真是祸不单行!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王直低着头,兀然一句,“您相信在下么?”
瘦削的肩头一滞,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抬眸愕然相望……
白银面具遮住大半张脸,窥不见容貌与神情,他是西厂厂公,究竟有何企图?
一手揽住襁褓,一手死死攥着袖角,壮起胆子,厉声质问,“你想说什么?”
不动声色,王直轻轻讲述,“儿时染过天花之毒,留下一脸丑陋的痘痕,在下不忍心看小郡王饱受病痛的折磨,愿意留下来,替您照顾他!”
什么?天花之毒凶险,人人皆避而远之,他竟自告奋勇要求留下,答应替我照顾兆儿!
听闻王直这般言语,徐姑姑也劝慰我,“王妃还是回慈庆宫避一避,也就两三日,如若不是天花,您便可得见小郡王。”
含泪望着孩子,有些犹豫不决,常听人提起宫规――为了确保圣体康健,即使是皇子染病也要送出宫外救治疗养。
见我默默无言,徐姑姑再三相劝,“趁现在尚未惊动皇太后与皇上,您还是先避一避,就让王公公带着小郡王独处这月华殿,老奴会留下相陪,请您一定放心!”
“可是……”还想说些什么,却再支撑不住,一阵眩晕袭来。
王直抢前一步将我扶住,从怀中接过襁褓,厉声吩咐,“来人啊,送王妃回慈庆宫。”
近在咫尺,茫然相视,那冷幽幽的眸光,令人琢磨不透。
一而再,再而三,他为何要帮我……
脚下虚软,踉踉跄跄,竟要青芮搀扶,才能走一步,行一步。
“砰”的一响,朱漆大门在身后重重关上,隐隐传来兆儿微弱的哭声,一声声催人断肠。
沉沉夜幕之中,走出了很远,我才蓦地驻足回头,遥望月华殿的方向,含泪喃喃凄语,“兆儿,千万别怪娘狠心,一切都是为了你,倘若将你迁出宫外,缺医少药会更为艰难,就好好忍耐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