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七级浮屠,这世间谁还会真正把佛和善放在心里,救他不就是为了虚荣心吗?何必冠冕堂皇。
这一年他已二十有七,弱冠已满而立未达,却已经见过了这人世间所有的景象,一颗心更是被打磨的刀枪不入,再也不信什么真善美仁义礼。
或许这世道真是有这些的,但于他而言,意义早就不在于拥有,只剩下如何利用。
若这小道士当真揣有这些虚伪的,那他现在就要利用这些东西换得那些该是他的。
“道长的救命之恩莒没齿难忘。不瞒二位,莒方才的确在无意中听到了二位的一些打算。莒自知福薄命浅,承蒙二位搭救,才得以再在世上苟活几日。
若是二位道长不便,自去,不必顾及我。我也算是自小苦到大的,虽然文不能文武不能武,但即便是成了废人也尚且想要自食其力一把,又有何看不开放不下的。”
他的声音清淡,看着赵无眠的表情更是平静,但不知为何,赵无眠却在他无波无澜的外表下瞧见了一种绝望的灰暗,和未卜的死寂。
赵靑蕖说罢,支着拐杖缓缓站起身,许是腿伤未愈的缘故,他身子晃了晃似要跌倒,赵无眠看得心惊,当即上前扶住他。
如此近距离接触,赵无眠在他抬首时显出的那双凤目中,清楚看见了孤绝和落寞。
之前只觉得这位身高八尺的文弱书生面如冠玉,生得极好,却不知当他睁着眼与人对视时,既冰清又温润的气质如此摄人心魄。
一旁的水声也静止了,长鸣注视着两人的动静,面上看不出情绪。
赵无眠握了握手中搀着的胳膊。
那两只胳膊瘦得仿似两根没肉的骨头,无端就让她想起了这位赵公子很早很早以前身穿蟒袍坐在高头大马回眸睥睨的情景,以及前不久他披头散发身负刑具的模样。
赵无眠问他:“公子你为何会被官府押解?”
“道长在救我前可曾见过我?”
赵无眠认真思索片刻,还是决定隐瞒真相,答道:“我和长鸣第一次见你是那日你被官爷鞭笞之时。怎么了?”
赵靑蕖笑了,目光愈发温润,竟把赵无眠看呆了去。
“道长,你或许是记不得了。也罢。我曾在京都任过一官半职,后来朝廷彻查尚书左仆射贪污一案,正好查到了我的头上,会审后朝廷判我流放,所以才从京都一路押解至此。”
“你确实与贪污案有染吗?”赵无眠认真注视着赵靑蕖的眼睛。
赵靑蕖的神情冷淡下来,整个人仿若被覆上了一层霜,平静地可怕。
他虽是被连坐,但确实贪了。如何能不贪?为了人脉他得贪,为了人情他得贪。别人愿意被你贪,说明你权够大话够重,只要不被摆在明面上说开,这就是种变相的荣耀。
就连他那自诩正派的好师傅也是朝廷巨贪,他又有什么好愧疚的。
可是现在他不能承认,他不但不能承认,还要装成受害者的模样。
逢场作戏蛊惑人心、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不是他最得心应手的吗?
赵无眠听见赵靑蕖说完那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后,大大地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她记忆里的那个玉缨上官果然是个公正廉洁的正人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