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一身戎装着盔甲绕至殿前缓缓跪下之人,云矩心神大震。
东宫太子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替她端稳手里的酒,附到她耳边,似毒蛇吐信,低低道:“五弟怎的如此惊讶?难道先前一点消息也没有听到过么?”
云矩轻颤着偏过头看他,错开东宫太子那意味深长的笑脸,她看到了行俨那孩子担忧的表情。
云矩的心安定了些许,她自下而上斜挑看了东宫太子一眼,不动声色地回:“叫二哥看笑话了,确实是一点心理准备也不曾有,他……不是已经死了么?”
东宫太子轻笑着换了个姿势,斜靠在云矩肩上,与她咬耳朵发牢骚:“是啊,谁都没想到,他的命那么硬,一个□□的儿子,害死了江淑妃的儿子也没被父皇赐死,后来被流放到黔州,遇到了民乱加兵变,看押他的兵卒都死绝了,单他活了下来,不只没死,人还活的好好的,从黔州军底层一路往上爬,与越家的小儿子称兄道弟,笼络了一群智士能臣,现在回来,美滋滋地当王爷。”
然后又无甚诚意地与云矩致了歉:“也怪我,今个儿上午才知道,太惊讶了,就没来得及告诉你,不过晌午的时候,俨儿与他在城门口起了冲突,小九就给他们彼此介绍了身份,我以为你也知道了来着。”
云矩苍白着脸笑了笑,大概明白行俨为什么会被对方扣到现在都不放给自己了:“我倒是知道俨儿与人在外面起了冲突,不过听说二哥和九弟当时也在,想着那小子也不会吃亏,就没往心里去。”
东宫太子细细瞅了瞅她的神情,突然伸手,压住她放在膝盖上颤动不停的左手,笑着应和道:“这倒也是,有我在,哪里会叫俨儿受欺负,那个不长眼睛的,我已叫人砍了他的手脚,要了他的贱命。”
云矩的脸霎时一片苍白,冷汗一层层地从额角冒了出来。
她喉咙艰涩地几乎无法言语:“二哥,这不太好吧,毕竟是……”
毕竟是,他的人,真要弄死了,不就彻底结仇了么……
“二哥,父皇叫你呢,您与五哥能回去再慢慢唧唧歪歪么,大家可都等着呢。”寿春王的声音恰在这时插了进来,云矩仓惶地一抬头,果然看到了慧帝面无表情的脸,和赵皇后隐隐透露着不悦的神色。
“你这孩子,黔南王好不容易才回来,还不快回敬你弟弟一杯,慰劳他这么些年在外面吃的苦。”赵皇后不轻不重地嗔了东宫太子一眼。
东宫太子笑着站了起来,举起酒杯,冲着云朔的方向风度翩翩地寒暄了起来。
寿春王便偷偷凑到云矩这里来,小声问道:“五哥,你与二哥刚才说什么呢?父皇叫八哥去给二哥敬酒,八哥杯子都举好了,就看你们俩在那里说小话,我怕父皇等久了生气,就诨提醒你们一句,别往心里去啊。”
云矩敷衍地笑了笑,若是往日,她得打趣寿春王几句,说些“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么”之类的废话,可她现在心神俱惊,没说那个说话的兴致,只是看到寿春王,突然想到一着——云矩不动声色地套他的话:“正说俨儿那孩子呢,我道二哥太纵着他,惹了事,二哥说叫人砍手砍脚就砍手砍脚,再这样下去,俨儿迟早会惹到不该惹的人。”
寿春王愣了愣,心道,有这回事?转念一想,中午走前似乎是看到那中年人被东宫的人拖下去了,云矩死死盯着寿春王的表情,等他回答。
寿春王半天才反应过来,作恍然大悟状,道:“啊,五哥你说晌午那事啊,那中年人恶心的很,我看着也皱眉头,二哥做事是狠了些,对俨儿影响不好,你是该劝他两句,不过一个畏畏缩缩的平头百姓,杀了也就杀了,能有什么祸患?”
云矩暗暗舒了一口气,故作不经意道:“只是这事现在黔南王面前,总是不好。”
就刚才云矩与东宫太子几句话的功夫,慧帝已向众人介绍了他的第八个儿子,因其战功卓绝,不仅赐下封地黔南,还直接便把兴宁坊的一处前朝王府一并给了,另额外允了他可带三千黔州亲信随驻。
怪不得东宫太子今日这么反常,这份荣宠,云矩看着都眼热。
寿春王点了点头:“这倒也是,八哥的性子看上去很板正,对于阿俨的很多行为似乎都有点看不惯,不过以后避开他就是了,他走他的独木桥,咱过咱的阳关道,井水不犯河水,也不至于怕了他去,咱不是还有二哥呢么?”
云矩还未接话,就见场上数人的目光都转到了自己身上,云矩不动声色地挺直了背,只见东宫太子转过头,冲她笑了笑,重复了一遍自己方才的话:“子野,我们正说着,黔南王少时在洛都时,与你最是要好,这杯酒,不光我得回敬,你也得来,多少年没见面的好兄弟了,是不是?”
说着便亲亲热热地塞了一只酒杯到云矩手里,颇带着些强硬姿态地扶她起来。
云朔漠然地看过来。
云矩迎着这目光,刚略安定下来的心又起了波折,她的脸色惨白,很不好看,手颤个不停,似乎在惧怕着什么。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颍川王的状态不太对劲。
东宫太子笑着审视着这一幕。
云矩颤颤巍巍地举起酒杯,一肚子的祝词到了嘴边全卡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