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寡居 郭兴聘 4815 字 10个月前

曼多金指指屋里说:“你看这屋里哪件东西值钱,你就拿走吧。”

四川佬看看屋里只剩下一张油漆剥落的眠床,没啥值钱的东西,就看看院子里的一头母牛还值钱,他就说:“就要那头母牛啦。”

吴多金说:“牛没啦,我咋种田呀,影响全村奔小康的指标。”

他又把目光射向我们说,“我们奔不上小康,你们当干部的脸上也没光彩。”

四川佬说:“不给钱,咋回家去,人家逼债上门,老娘活不长啦。”他就伤心地啪嗒啪嗒掉眼泪。

王仙花眼睛一热流着泪,朝四川佬身边锁了挪递过毛巾轻声说道:“别哭,我们慢慢商量商量。”

高菊娃冷峻的目光凝望着王仙花变幻莫测的神色,说:“还要商量,你自己答应给他钱的。”

吴多金毫不隐讳地说:“要不,等母牛生下小牛犊,卖了钱给四川佬吧。”

“多长时间?”四川佬猛地喝了一口酒问。

“时隔半年。”王仙花答。

“这不行,我急用。”四川佬嚷道。

“你们不给钱,打官司我就不插手啦。”高菊娃一双满含怒意的眼睛不停地看着他们说。

“要不就欠一半给一半,”王仙花问四川佬,“咋样?”

四川佬嘟哝:“其实我也不是硬着逼钱,实话实说吧,为了找到王仙花,我花费了许多路费,负债累累啦!”

我们哑口无言,吴多金要我们多喝酒,我说自己不会喝酒,高菊娃也说不会喝。我们就让吴多金和四川佬俩对着喝,他们喝得都有些迷糊。四川佬叹口气说:“十三年来我的确对不起王仙花,要不是生活所逼,我决不要八百块钱的。”

吴多金把酒盅一放说:“那你就把我的母牛拿走,我再想别的法子。”

高菊娃说:“哈法子?不种田咋糊口。拉倒吧,我去向乡亲们凑借给你八百元。卖了小牛犊马上还钱。”

王仙花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忙给高菊娃夹菜:“多谢你啦,帮我闯过这难关。”

四川佬闪动着微红的双眸说:“我也谢你啦。”

吴多金说:“四川佬,你回家生活难度,就留下来帮我砍柴卖。”

王仙花兴奋地说:“四川佬,让孩子认你为干爹。”

高菊娃用惊疑的目光望着他们说:“影响不太好,外界人以为二夫一妻呢,叫我咋交代?”

吴多金眼珠子一转说:“不要你咋交代,就说四川佬是我的大舅子。”

王仙花给四川佬边斟酒边笑吟吟地说:“对,对对对,就当我的大哥。”

我们五人都乐了,王仙花猛地劝他们多喝酒,吴多金和四川佬你一盅他一盅地对喝。喝到半道,吴多金突然跪在四川佬的面前:“大哥,我对不起你,抢了你的老婆。”

四川佬扶起吴多金,满脸通红嘴吐酒气:“没当这会事,你待她好我就放心了。”

吴多金站起来死鱼眼一瞪,手一挥说:“大哥,你放心,我一定待你妹子好!”

王仙花从摇篮里抱起胖孩子往四川佬胸前一塞:“孩子,叫一声干爹。”

四川佬乐得哈哈笑,感慨万平地用他厚嘴吻吻孩子。孩子也乐得咯咯笑,用那胖乎乎的小手摸着四川佬的胡碴儿,四川佬激动地说:“孩子,快叫声干爹。”

高菊娃似笑非笑地说:“闹了半天,你们是一家人。我们吃饱饭走啦!”

王仙花急忙问:“钱呢?”

高菊娃说:“打条子,回头我给你。小李,我们走。”

我十分感谢他们的热情招待,讲了一些感激的话,如释重负地跟着高菊娃走了。

深夜,我被“嘭嘭嘭”的敲门声惊醒了。高菊娃连忙披衣下床去开门,只见好端端的天,一下子狂风暴雨。

高菊娃开门一看是吴阿婆,吴阿婆浑身湿淋淋地哆嗦着身子说:“菊娃呀,我家媳妇要产娃啦。已经产了三天三夜,还是生不出孩子。”

“你儿子呢?”高菊娃焦急地问。

“我儿子卖柴去了,咋好啦?”

“送医院,你咋不早说呢?”高菊娃拿起雨披二话没说他就往外冲。

我连忙从床上爬起来:“等等我,我也去。”我望着吴阿婆说。“你咋不早点送医院?”

“我想省几个钱自己接生,哪晓得弄成这样。这胎儿恐怕不是我儿子生的吧,我儿二十年来没生育能力。”

高菊娃蹩着眉说:“科学发达啦,医治不育症多着呢。吴阿婆,你别乱猜疑。”

“这是人命关天事啊。”我心想不能“娘奔死”,“儿奔生”的悲剧在妇女姐妹身上重演,我催促说,“快把产妇送医院。”

我们便顺路地叫上了苏红和另外二名妇女。冒着风雨像落汤鸡似的奔到吴阿婆家,只见产妇剧烈的阵痛,凄厉的叫声,大汗淋漓地用手抠破被床单。

“抬起来快走吧!”我十分焦急地说。

“风雨太大,还是等会儿。”胖妇望着屋外的大雨说。

“等不得。”高菊娃提着空担架跨进门来。

“天黑雨大,弄不好滑下山坡就没命啦。”另一个妇女说。

“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产妇受折磨,大家快一点吧!”我把担架铺好。

“是呀,快送医院。”苏红说着,便抱起产妇放在担架上。

我们五位妇女抬着担架上呻吟的产妇,迎着狂风暴雨,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艰难爬行。全身湿淋淋的,像从水里捞回来一样。经过二三小时的艰苦奋战,终于把产妇送到了医院。

“谁是她的家属?”医生打量着我们说。

“是我丈夫叫别人生的,我……我……”产妇刘小丽闭着眼睛地吸咽着。

我们面面相觑。

医生问:“你丈夫叫谁生的呀?”

刘小丽猛地睁开眼睛说:“是我丈夫生的呀!”

高菊娃说:“小丽疼昏了头,讲糊话啦!”

我望着刘小丽奄奄一息的痛苦神态,抑制不住内心的担忧。

我问医生:“不要紧吧?”

“难说。血小板降低。”医生答。

“血压很低。”护士长凝视着血压计上的银柱,她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安的阴影。

刘小丽脸色苍白,仍处于昏迷状态。

“要给她输一点血。”我惶惶不安地问。

“半夜三更到哪里去要血?区区卫生院,设备够差了,没有血库。”医生忧郁地答。

“抽我的,我是b型。”我伸出胳膊。

高菊娃也伸出胳膊。

“你愿意?”医生问高菊娃。

“只要能救命,我什么都愿意。”高菊娃回答得干脆。

采血、验血、定型、交叉……生物检验师忙碌了一阵。可惜我的血型不符。

医生即刻写了医嘱。高菊娃的o型血,正一滴一滴地往刘小丽的血管渗透。

这一夜,我们几位妇女守在产妇的床边,通宵不曾合眼。拂晓时,产妇顺利地产下了一个女儿。我看着小手脚乱抓乱踢的小婴儿,耳边又想起了吴大娘的话和刘小丽的呓语,我心里想谁是女儿的亲生父亲,难道她的丈夫知道自己不会生孩子,叫人家代替的吗?难道雪凤哥是婴儿的亲生父亲?忽然,我想起矮子之妻嚷过人工授精,难道他们的孩子也是人工授精的产物?

天大亮了,雨渐渐地小了,当我们精疲力竭地回到家,只见篱笆墙外停着一辆绿色的自行车,站着一位高大的邮递员。他看见我们就迎上来说:“高菊娃,你的信。”菊娃接过信朝我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