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寡居 郭兴聘 4815 字 10个月前

高菊娃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说:“苏红,你脑袋瓜灵光,年纪轻能力强,好好表现,赶将来我让位给你。”

苏红往胸膛一拍说:“从今以后我听你的,我们一起去找我公公吧。求你们给我圆圆。”

高菊娃望着我意思是让我回答苏红。我心里想要积极主动地调解好婚姻家庭工作,做到大事不出村,小事不出户,把犯罪苗头消灭于萌芽状态。我说:“高菊娃,我们先去处理苏红的事件吧。”

我们走进了苏红的院子,院子里有二间二层楼的崭新房子,右边一间是苏红住的,左边一间住着的是她公公。我们走进老头子家,他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咳嗽,额头上搭上一块湿毛巾。

高菊娃甜甜地叫了一声:“老伯,咋病啦?”

老头子挖了一眼苏红气呼呼地说:“没钱医病啦,烂床死啦。

主任呀,你要为我做个主,死得冤往啦。”

“你媳妇马上送你去医病。”高菊娃俯下身摸摸老头子的额头,探探他有没有体温。

“人死茶冷,媳妇是人家的啦。”老头子说着又咳嗽起来,呼地从喉咙咳出一口浓痰,“呸”的一声把浓痰射出尺把远的黄泥地上,喘了一口气说,“想不到做人落到这种地步,不如畜生呀!

畜生还有太疼着啦。菊娃,要是媳妇们都学你就好了。你瞅瞅我的大腿一按一个坑。为啥?没钱买盐巴,浮肿啦。广播喇叭嚷嚷奔小康,而我老眼昏花奔灾荒呀,快要饿死啦。天哎,我头世造了啥孽,好心没好报的。儿子呀,你为啥不从坟墓里升起来瞅瞅这没良心的毒婆娘,阎王老爷,你快来救救我,把我带到儿子那里去吧!“老头子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干嚎着。

我噙着泪道:“老伯,您别这样,伤坏了身子骨,苏红认罪来啦。”我下意识地看看苏红又直直地望着高菊娃,高菊娃给苏红使眼色。苏红柳着步子跪到老头子床前哭泣着:“公公,都是我不好,你老就看在死鬼的脸上,饶了我吧!”

高菊娃拍了拍苏红的背笑容可掬地说:“你快去拿钱来。”

苏红起身去隔壁取钱去了。我们贴心地安慰老头子,还向他讲明了法律上分遗产和再婚的规定。

老头子那皱纹满布的眼睛不停地闪动着泪花说:“反正我没几年活头了,法律上咋定就咋定。”

一会儿,苏红拿了二千五百元递给老头子,笑嘻嘻地说:“公公,就让我做您囡吧。”

老头子叽叽咕咕:“你……你不嫁人啦?”

苏红毫不犹豫地答道:“要嫁和您一起嫁过去。”

高菊娃兴奋得两眼闪着光芒道:“老伯,您就招个女婿吧。”

老头子激动地捧着钱嘴角流露出非常甜蜜的笑意:“好,招一个好防老,我死后财产全给你,好苏红。”

苏红用毛巾擦了擦老头子的脸,极其温柔地说:“财产是小事,照顾您公公才是大事。我们马上抬您去看病。”

高菊娃欣喜又激动地说:“走,老伯,让我们一起把您抬去。”

我们哪里知道老头子生的是钱病,他笑嘿嘿地捧着钱说:“不去医院啦,一点头昏冷热的喝一碗姜汤,往被窝里一闷出身汗就好了。”

苏红热情地朝老头子笑了笑说:“我去煎姜汤。”

我和高菊娃这才松了一口气,走出苏红家。

我和高菊娃急匆匆地朝吴多金家走去。突然,我看见虎娘一只手拿着绳子,一只手提着农药瓶,身上挂着照片底板兴高采烈地朝我们走来。

高菊娃一眼瞧见虎娘,便喊:“虎娘,你找到了农业上的致富路啦?”

虎娘狡黠地笑了笑说:“找到啦,乡计划生育办公室非常重视,个人集资捐款给我上千元呢。”

我略带着几分赞许的口吻说:“虎娘,你真是巾帼精英啊,致富了,别忘村里的姐妹们。”

虎狼把手中的绳一抛咧着嘴说:“我一定带头致富。”

高菊娃说:“虎娘,你谈谈致富的经验嘛。”

“以后再谈吧,我得马上回家去,家里人等着我呢。”虎狼兴冲冲地走了。

我们进了吴多金家,只见他那祖传下来的小木屋因年久失修,破烂不堪,泥土地面,坑坑洼洼。吴多金夫妻俩热情地端凳让坐。四川佬耷拉着脑袋闷坐在一条凳子上。脸上带有几分沮丧和忧愁。

吴多金直戴了当地说:“这事就冲着李同志、高主任,才没去法院告四川佬的状,你们可得给我们做主。”

我们默不作声地看着僵坐在凳上的四川佬。四川佬冷冷一笑说:“别想下理反上理,不管咋说王仙花都是我老婆。吴多金强占去了,还生了一个胖小子,就是犯重婚罪,我是看在王仙花十几年的做夫妻份上,才没去法院告呢。”

吴多金气愤愤嚷:“你不是男人,还得赔偿王仙花的青春损失费。”

我看看高菊娃,高菊娃又看看我,我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高菊娃上下打量着四川佬说:“咋啦?你是女扮男装?”

王仙花极力控制住心头的怒火平静地说:“我同他结婚十三年,他和老娘总骂我是不生蛋的鸡,比不上畜生,我在他家里低声下气地夹着尾巴做人。”

我惊诧万状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多金久久地凝视着王仙花半晌说:“王仙花是被人贩子弄上船来,以二千块介绍费卖给我。因我老婆死得早,忍不住那个……当夜,我们就成了一对。”

王仙花笑吟吟地在吴多金光滑的肩膀上咬了一口说:“死鬼,你就不知道羞耻,什么话都会说。”

吴多金拧了一把王仙花的大腿兴奋地说:“二千块也没白费,王仙花结婚十三年还是黄花闺女,天晓得!”

我惊讶地望着王仙花。

王仙花万分痛苦地说:“十三年啦,四川佬装模作样地压着我;十三年啦,我从来不好意思向人启嘴;十三年啦,我忍受四川佬的讥骂和挨打……”她愤恨地说,“直到和吴多金睡觉,才晓得四川佬是个不中用的男人。”

四川佬满脸通红漠然地摇摇头说:“得啦,得啦,过去啦。

为了王仙花我卖掉家里一切可卖的东西,不给钱我回不了家,要不我就去法院告你们重婚罪,毕竟找和王仙花共床了十三年呀。”

王仙花两手往腰里一叉:“白告,我同你又没有打结婚证。”

“反正我是光杆一个,满身是债,还是烂死在你们这里好。”

四川佬愤怒地吼道,那凶煞之态尤如一头发怒的雄狮。

高菊娃扫了大家一眼,提高嗓门道:“你们都拉倒吧。四川佬,王仙花白白在你家干活了十三年,按理你得赔偿青春损失费。”

我攀然地抬起头来轻声道:“四川佬,你别控告他们犯重婚罪啦。一是你没打过结婚证明;二是你是不中用的男人,法律上有明确规定性无能者一律不能结婚。”

高菊娃说:“不过你路途遥远来到这里两次也不容易,回去的路费吗?我们是会想法子给你的。”

我非常担心四川佬人财两空,万一想不通自杀身亡,心头涌起一股真真切切的怜悯感说:“高主任说得对,四川佬,你吃过饭没?”

吴多金放好饭桌笑着招呼说:“我们开饭吧,来来来!大家一起喝酒吃饭。”

王仙花一下子把早已准备好的酒菜端上桌,大家喝了一会儿。

高菊娃望着垂头丧气的四川佬,说:“四川佬怪可怜,为了找老婆变成了穷光蛋。你们夫妻俩就给他回去的路费吧。”

我见他们夫妻俩不吭一声,便说:“吴多金,你把路费给四川佬,就当做扶贫用了吧!”

四川佬两眼已是泪光闪烁,要不是在我们面前,他兴许要呼声大哭一番的,他说:“我和王仙花同床了十三年,别看我们打骂吵闹。一旦失去了王仙花,我吃饭不香睡觉不甜,卖了家什借了钱,找遍了大半个中国。你们瞅瞅,我的这双脚板全是血泡,还化浓流血。”他说完脱了鞋子。

王仙花瞅着四川佬的烂脚板,红着眼圈说:“吴多金,给他”

八百元钱吧,就算作计划生育罚没款,买了个胖儿子。”

吴多金思忖片刻后,呷了一口酒说:“由你吧。”

王仙花说:“高主任,你今晚就把这事断定算了,下次不再磨缠。”

高菊娃和蔼一笑:“四川佬,同意否?”

四川佬哭丧着脸默然地点点头:“同意。”

高菊娃望着我谨慎地说:“请小李写。”

我心里想这桩婚姻事件的确也很特殊,我对照了一下法律觉得没有犯重婚罪,但也不符合哪条法律条文,心头忍不住源起一阵心酸和忧痛,便说:“高菊娃,还是你写吧!”

高菊娃吩咐道:“拿纸笔来!”她就着桌就写:兹有立字人吴多金,四川佬。三年以前,吴多金打工在外,四川佬其妻王仙花受不了丈夫的虐待,离家出走,巧遇吴多金,两人一拍即合,结为百年之好。今经双方商定,同意吴多金交付人民币八百元,以赔偿四川佬失妻的损失。从此王仙花就是吴多金之妻,四川佬不得纠缠。双方言归于好,口说无凭,立书为证,不得反悔。

吴多金(手印)

王仙花(手印)

四川佬(手印)

1998年11月30日高菊娃念罢说:“签字吧!”

吴多金搔搔头浅浅地一笑说:“那我得给你们打欠条,为了购买王仙花,负了债没有现钱啦。”

四川佬生气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搁说:“闹了半天是欠着?我要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