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老黑拿起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对准她,咆哮道:“快招认!”
“那么,好!让我离开这里。”高菊娃拔腿就走。
蔡老黑猛地拉住她的头发,穿过房间,撞翻那里的几把长凳,她竭力站起来。他又是重重的一拳,打得她跌倒在地上。他喘着气,咬着牙,尽量发泄野蛮和愚蠢的愤激。桌子被推控。开水瓶和玻璃杯粉碎在地上,床头的一角留下头发和血。他又将尖刀对准她的喉咙喊:“不说,我一刀捅死你,到底同谁睡过觉?”
高菊娃任凭暴躁如狂的新郎怎样盘问,她只是一股劲地抽泣。
下半夜了,红烛还滴着泪。高菊娃坐在床沿上耷拉着脑袋凄楚地流泪,新郎拿着尖刀站在她的前面逼问着。
“我真的没有同人干过呀!若同人干过,我发誓走路五雷轰顶死,吃饭饭团噎死,生病患癌死。”高菊娃两手抱着遍体鳞伤的身子,颤抖着说,“听人家说干重活用力要伤破的,我在家上山砍柴和下地犁田是不是……”
“臭烂婊子,咋不破嘴巴和屁股,偏偏要破阴内的呀!”他发疯似的用烟头猛烫她的全身。
高菊娃有口难辩哆味着嘴唇痛不欲生地摇摇头。
蔡老黑扯住她的长发,往墙壁上边撞边喊:“你这臭烂婊子,不见棺材不落泪。”
高菊娃的头被撞得血流如注,即到她昏迷不醒。
蔡老黑在新婚之夜未见高菊娃的处女红,非常憎恨她,仿佛她身上长着浓疮似的,他再也没有与她同居过。从此,他常常以高菊娃不是处女为由吵闹,摔东西,以致发展到对高菊娃大打出手。渐渐地他不愿回家了,躲在外面饮酒作乐。高菊娃好言相劝每每换来他拳脚相交的毒打。高老庄的人们也纷纷议论她:“作孽呀,好夫是她的亲表哥呀。”
“天哪——,真是天打雷劈的。”
“是她的舅舅先奸污了她,这老色鬼,吸了女儿红。”
“养女二十载不容易,她舅舅是个聪明人,近水楼台先得月。”
“苦了她丈夫。”
“换成我是她,早没脸面做人了。”
高菊娃听到他们的恶语中伤,发疯似的扑在床上放声。励哭。
丈夫气冲冲地嚷道:“嚎什么丧,家里又没死人。还有脸哭,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我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面对丈夫的恶语中伤,四邻的强烈压力,高菊娃实在经受不住这种沉重打击,内心刚烈的高菊娃带着难以洗清的耻辱和死不瞑目的沉重之心,无可奈何地要走一条自绝之路。但她不能带着羞辱而死,要让家人知道她是清白的。高菊娃要给养育她的舅舅和舅妈留下遗书,便跑到集镇花钱请人代写。
我最亲爱的舅舅、舅妈:恕侄女不孝先去了。侄女无能,虽不能报答你们二十年的养育之恩,但侄女活得是清白的,从未做过辱没家门的事。不知我前世做了什么孽?还是老天无眼有意惩罚我,使我蒙受如此奇耻大辱的不白之冤。如今,我无颜向蔡老黑交代,更没有脸活在人世。请不要怪蔡老黑,他是个好男人,我的死与他无关。
高菊娃又想,她与蔡老黑一夜夫妻百年恩,给他也留一封遗书:老黑夫:我深知新婚之夜不见红的事实,我害怕了,我害怕任何解释都是徒劳的,可我更加害怕人们的白眼和讥笑。但我以死来向你保证,我的身子是绝对清白的,尽管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的清白。我死后心甘情愿地献出我不值钱的躯体,供法医们解剖研究。请你看在我们夫妻一场上,无论如何查出毁我一生的无形杀手!
高菊娃让人代写好遗书后,感到天昏地暗,世界摇摇欲坠,自己与蔡老黑婚后过着美满幸福的家庭生活的幻想已经支离破碎,连仅剩的残骸均荡然无存……她只求速死,以尽早从精神与肉体的折磨中彻底地解脱出来,她那孤苦的灵魂朝一条黑道上渐渐摸去,不知不觉地摸到了水库旁。这时,月亮已悄悄地升起来了,圆圆的正落在水库中心。整个水库笼上了一层白蒙蒙的月色,晃荡着细碎的银光。于是水面似乎豁然宽舒和明丽了,像一幅蒙着一层水蒸汽的长镜。高菊娃高嚷了一声:“我的身体与镜子一样明净啊!苍天,为什么不让我流处女红?”她向水库跳去。
当高菊娃睁开惺忪的眼睛,简直惊呆了,白的墙,白的床,白的被单,想不到天堂是这么的干净和洁白,离开人间也值得;她用手摸摸胸膛,心还在跳动。难道她还没有进入天堂,怎么看不见自己的亲生父母。她想着拼命地往自己的手臂上咬了一口,觉得很疼很疼。
这时,蔡老黑像一个从战场上凯旋而归的将土,高举着一张化验检查单兴冲冲地走了进来,喜形于色地高嚷:“菊娃,你瞧瞧,医生刚给你检查过了,完整无缺。你的特别坚固。”高菊娃像打了一针强心针,猛地夺过蔡老黑手中的检查单,蔡老黑兴奋地伸开双臂,紧紧地抱住高菊娃疯狂地高嚷:“我的宝贝贞女,你属于我,你的身体全部属于我,属于我!”高菊娃“哇”的一声紧抱住蔡老黑的脖子痛哭起来,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说:“我们的救命恩人是村长,是他把你从水库里捞上来送进医院的。我的菊娃呀!”
结婚三个月后,蔡老黑上山去砍柴。高菊娃站在小阁楼里望着他沿着荒草丛中的一条小路走着。草越来越高,几乎齐到他的腰,他一边走一边用手掌持这高高的茅草尖,手上毛毛扎扎的感觉使他不知为什么很高兴,他开始用力挥舞胳膊抽打着毛草,一边走一边吹着听不懂的口哨,后来高菊娃就看不见他了。
天漆黑一团,旷野里的风呼啦呼啦地响,掠过高菊娃家的屋顶发出吓人的声音。高菊娃看见前唯前赋的小闹钟已走向深夜十二点了,那清脆而有节奏的“嘀哒嘀哒”的钟声如人的脉搏在跳动一样。也显得是那么的急促和紧张。她等呀盼呀,蔡老黑还没有回来,她急急忙忙地奔出篱笆墙等着,仍不见蔡老黑的人影,高菊娃刚想转身回房。突然,大黄狗“汪”的一声,在身后叼住她的衣服,她扭过头来拍了一下大黄狗,大黄狗跳出一丈远,她又朝小木房走去,可大黄狗又追上来充死地叼住她衣襟。她只好转身跟着它走,走了没多远,只见蔡老黑被他人扶着。
高菊娃害怕地问:“老黑,你咋啦?”
蔡老黑嘶哑着:“我把柴捆好刚想背,脚突然就痛了起来,羊倌看见才把我扶回来的。”
高菊娃感谢了羊倌,便把他扶回家。
健康硬朗的蔡老黑想躺几天就没事儿,可事与愿违。他的手、脚、膝、肘等关节肿胀,一捏一个坑不能行走,病情一天天地恶化。高菊娃心如火燎,背着他到处求医。但三个月过去了仍然没有好转,好心肠的村民们为高菊娃出生意请跳大神来医治。
跳大神猛地一声尖叫:“鬼灵冒出来了。快,快快拿棺材来压。不压啊,闹得全村不安宁。”
众人又一阵骚动起来,村民们个个神色惊煌地压低声音在商量。有钱的出钱,有木板的出木板,有劳力的出劳力,三下五除二锯了一具红光发亮的棺材。
高菊娃讲到这里,停了停。
突然,刘阿斗找上门来,“扑通”一声跪在高菊娃的面前,痛哭流涕道:“好嫂子,我老婆抱着儿子走了,死活要与我闹离婚。你知道,我求岳父母大人是不行的,他们本来就反对我们的结合。好嫂子呀,儿子是我的命根子,没有他我活不下去了呀……”
高菊娃面对一个丑男人独特的求助方式,她的眼睛湿润了,我心里想一个丑的男人好不容易娶妻生子之后,他那残缺的心灵刚刚得到弥合,他实在不能再承受妻离子散的打击呀!我让高菊娃扶起他,便轻言细语地说:“你先动手打人就不对啦!”
“我错了,我要向跃妹道歉。好嫂子呀,我是在气头上打了妻子的,酒醒之后便向她赔礼,可她根本不垫台阶让我下来,反而风风火火地收拾起东西,抱着儿子搬走了。”
高菊娃不愿意跃妹嫁给这个猪八戒似的刘阿斗,若是支持跃妹离了婚,以跃妹的年轻美貌找个英俊的丈夫没问题的。离了婚,粗矮男人不是孤苦估计的一个人了吗?孩子怎么办?
我递给他一杯茶说。“你们是怎样恋爱的?”
刘阿斗喝了一口茶说:“我像猪八戒招女婿,随着妖妹到了高老庄,说起来话长,我生下来只有三斤,长大后就渐渐看出了不正常。我父母焦虑的目光中,我总也长不高长不大。上中学时15米,毕业时一厘米也没长。男同学经常抚摸着我的脑袋喊儿子,女生也恶作剧,等我走过去便把我的身高量到墙上。
初中三年我是在屈辱中度过的。初中毕业后尽管我学习成绩优异却没有勇气再上高中,受不了同学们的玩笑和老师们怜悯的目光,便决定放弃求学深造而到社会上去自谋生路。可是无论哪个单位招工,我都过不了目测这一关。四处碰壁后,我真想一死了之,但姐姐琢磨着适合我的职业,发现修摩托车十分走俏,这年头骑摩托车的人越来越多,修车费用越来越高。姐姐便跑到新华书店给我买了一本修理摩托车的书,帮助我结合著书本理论把一辆摩托车拆了装,装了拆,不到半年功夫我便练就了一套修摩托车的硬本领。在姐姐的帮助下,办了营业执照,租赁了一个门脸,开起了修车铺,因我有无可挑剔的修车技术和诚恳的态度,博得顾客盈门,财源滚滚。唉,丑的男人也是人呀,当我有了几十万元积蓄时,便想娶妻生子,可就没有一个介绍人登门为自己牵线当红娘。”
刘阿斗直言不讳地告诉我和高菊娃,他就像当初自谋生路一样,又在自己的顾客中物色对象。然而,找他来修摩托车的都是些体面的美女。她们骑上摩托车的潇洒风度恰好反衬出他的丑陋,现实生活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碾碎地的梦想。于是,他的目光又投向了与自己匹配的女人。轮椅上的姑娘,双拐姑娘,疤脸、失明的姑娘,矮个姑娘都成了他注意的目标。但家里人却不同意,告诉他瞎子被子都不能要,娶进来还得伺候她?矮个姑娘更不行,他们两个一凑合,孩子还不越生越矮?
一无,天空蔚蓝,阳光灿烂。刘阿斗人生道路越走越宽广,他情不自禁地高喊:天无绝人之路呀!正在这时,刘阿斗的小学同学跃妹找上门来,一双闪烁着泪光的美目直勾勾地盯着他说:”“你喜爱我的话,我愿意嫁给你,只图个吃饭睡觉的地方。”
刘阿斗欣喜若狂地跳起来握着她纤细的玉手:“你别骗我吧,你这样美貌如花的姑娘,不嫌我长得丑?”
跃妹低垂着头,在他脸上“啪”地一吻,红唇白齿莞尔一笑:“矮人聪明呀,你身矮精神不矮,还比我高出一大截,阿斗呀,因我刚刚解除劳教,家里人又早就同我继绝了关系。”她泪流满脸又说道,“我解教后,无处安身,又不想去寻找往日的‘旧友”,我求你不要嫌弃我,要了我吧。”
刘阿斗心里想贞操是男人最着重的一条,但他倒喜欢她多几个毛病,这样自己的心里才平衡,就毫不介意的说:“跃妹,过去的那段历史永远地让它过去,从今你收下心来不同旧哥姐们来往,给我当个贤内助,供吃供喝供玩我也心甘情愿。”
街道上的大爷大娘们得知后,极力撮合这段姻缘,居委会主任则更高兴。他们的结合一下子解决了两个大难题,大龄青年的婚姻和解教人员的就业安置。因此,结婚介绍信顺顺当当地开出大红结婚证书,很快送到他们的手上,他觉得天更高了,地更宽了,太阳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明媚。刘阿斗捧着结婚证书高兴地在大地蹦跳,深深地吸了一下带着泥土气息的芳香空气,让和煦的风尽情地吹拂他那兴奋得发烫的脸颊。望着大红的结婚证书,心潮澎湃,百感交集。婚后,他们为了传宗接代,甚至横心,准备迎接一个小不点的儿子。可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妻子肚子始终没有隆起。一天,当刘阿斗看到妻子脸上显露出不满的疑惑时,便悄悄地走进医院进行检查。结果,一纸诊断就像一张判决书,“患无精症”几个字判了他终生不育的死刑。顿时,他觉得一瓢冷水从头上浇下。自己原本是个猪八戒,这一来实际上更不成其为完整的男人了。从此,他在妻子面前仿佛更矮了三分,但他仍不死心,开始注意贴在电线杆。上的治疗不育症的广告,悄悄地看了几个小胡同里的医生,到处寻求治愈无精症的良方。然而,各种药吃了不尽其数,老婆就是不怀孕。他陷入了莫名的痛苦之中,与其他男人一样,传统的子嗣道德思想如阴魂般笼罩着他的心,他回盼夜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突然,有人在院子里高嚷:“菊娃,菊娃!”他的嚷声打断了刘阿斗的讲话。只见粗壮的吴多金走进房门,说:“高菊娃,我要让四川佬赔我老婆十三年的青春损失费。”他蔑视地瞥了一眼刘阿斗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刘阿斗尴尬地站起来,求救似的望了一眼高菊娃,垂头丧气地跨出门去。高菊娃鼻子不觉一酸,眼眶噙满了泪水,慌忙起身赶上刘阿斗,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试图把无言的安慰传递过去说:“过几天我去找跃妹,劝劝她回心转意,跟你好好地过。
你慢慢地走吧!”
刘阿斗激动得热泪盈眶:“谢谢,谢谢,好嫂子。”
高菊娃送走刘阿斗,折回身回到房里对吴多金说:“你们的婚事自己解决吧。”
吴多金满脸不悦地说:“菊娃,我请你和小李子等四川佬来高老庄时,你们给我们彻底地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