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眼,恰好看见那小娘子狠狠推了程叡一把,程叡明显没有准备,朝后趔趄了一步,扶着另一棵树才稍站稳了些,接着就听那女子走近一步道:“秦瑞,我真没想到你能忘恩负义到这个程度,我真是看错了你!”
因她忽然走近,许尤不由将她面容看得更清晰了几分,心里微微一怔。
李书平用手肘顶了顶他:“听见了吧,忘恩负义,也不知束之做出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让个小娘子恨成这样。只是,为什么叫束之秦瑞呢……”
少帝死后,大梁朝一分为四,桥林县的实际统治者是先朝所封的东山侯,治所在朔阳郡柳安城,离桥林尚有一段距离。
东山侯和西边的益阳侯曾交战过好些年头,前两年,二人不约而同息了兵,因此,桥林县的百姓也暂时过上了安稳日子。
城西有一条绕城而过的涓涓细流,沿着溪流两岸是鳞次栉比的两排民居,房子并不够气派,但还算古朴干净,偶尔有妇人在河边弯着腰洗衣服,看上去神色悠然,并没有被可能随时紧张的局势影响。
在左边一排民居的中间,门口正晾晒着几床白被子的,就是沈慈的家。
因方才和程叡吵了一架,这会儿余怒未消,面颊仍是一片嫣红,秀眉微蹙,很是不悦。
沈慈原本不叫沈慈,叫沈央,阿慈是她的闺中小字,是父亲所取。
她本是益阳侯治下的承德郡人士。六年前,益阳侯与东山侯为了争夺承德郡展开了一场大战。惨烈的战役之后,承德郡被东山侯夺取。十岁的沈慈和母亲及弟弟在混乱当中与其他亲人走散,成了流民。
彼时城中缺粮,三人只好随着人群一路东行,跨过浦阳郡,进入了永乐郡,并最终留在桥林县的清河乡,在那里居住了许久。
后来听说承德郡又被益阳侯夺了回去,可惜身上没有盘缠,且东山侯对平民管束越来越严,而母亲弟弟又在惊惧中生了病,一家人无力返乡,只好一直留在清河乡,直到两年前,搬到了桥林县。
沈慈如今已是十六岁的窈窕少女,经过这些年乱世的磨砺,人变得愈发机警,口齿也比当年深闺之中的沈央更为伶俐。
乱世当中,母亲与弟弟从没有受过这样的苦,都显得惴惴不安,为了活下去,原本娇弱天真的沈慈也只好伪装起一层利刺,保护自己和家人。
她并非没想过凑足盘缠,想尽一切办法,回到益阳侯治下的地方,与父亲再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