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情想起前几天阿熊提过,这时节已经将入十一月了,但具体是哪天,她过得混沌,竟然懵然不知。那个牛皮上写娘山,她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时不我待,她叼起段长生的后领子,向山下走去。
驴和段长生一起丢了,对阿熊与小云估摸是个很大的打击。殷情想了想,把段长生放下来,用驴蹄在阿熊常走的山路上写了几个字:
“此去,求仙,无归,莫念!”
后来想到他们或许看不懂,但那样,也没办法了!谁叫他们收留的是段长生。丢了,总比知道他死了好。
从山脚绕过刚才的村子往外走去,未走阳关道,全是深林野路。段长生一路哽咽,却不哭出声来,直到天黑了才问:“阿驴,我们去哪里?”
鸟的,不知道本驴说不出人话吗?再者,你也不识字,写了你也不知道。
“阿驴,我吊着疼,我能不能骑你?”
鸟的!想骑老子!殷情一嘴巴将他甩了出去。
段长生在地上滚了几圈,脑袋撞在石头上,磕得额头沁出了点血。
殷情的心脏抽搐了一下,虽然那心脏位置和当人的时候不大一样,但仍旧抽疼得她瞬间腿软了下来。
段长生啊段长生,你这个折磨人的小畜生。殷情走到他身边儿蹲下身,让这小子坐上来。
段长生咽下去几口泪,嘴巴扁了扁,坐上她的背。
然后勒紧了缰绳,拉扯着她的脑袋往回去的方向掰扯!
果然是奸诈小人,反了他了!他可才四岁啊!
殷情嘴边被扯得剧痛,口中嗷嗷大叫几声,前蹄一跃,飞纵出去。要她回头是不可能的,她只有一个目标:娘山,葬兽坡,天机受命,重登仙途!
“阿驴!我要回家!”
段长生死死地抓着缰绳,任凭她颠簸来去,也丝毫不放松。
殷情的嘴角被缰绳撕扯出一道血痕,她越痛,便四蹄抖动得越快,仿佛脚下腾云踩雾,雷电奔驰。
奔了一整夜,段长生就撕扯了她一整夜,直到她精疲力竭地停下来,段长生也已经没力气了。
段长生趴下来靠着她脑后的鬃毛,用那粗厚的鬃毛抹一抹脸,咬几口,道“我饿了。”
能不饿么,殷情也是凡胎,眼见走了一夜都没有走到村里人所说的“外边”的镇子,一望无际尽是绵延山林和林间旷谷,离得凡世越来越远了。
段长生的肚子咕噜咕噜直叫,殷情在地上用头拱土,寻萝卜竹笋之类能吃的东西,她倒是吃草也能活的,但段长生可不能死了,若不然谁带她天机受命去。
好不容易四处拱,拱出地上几颗地枇杷来,段长生一闻那香味,就摔到了地上,兴高采烈地拿起来便连土带皮地往嘴里送。
自己吃了几个后,还留了两个,用乳牙将地枇杷的土和皮咬掉,仰手伸到殷情嘴边上。
“阿驴吃吧,吃完了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驴嘴情不自禁地打开,将那香甜的地枇杷送进去嚼了两口。后突然惊觉,段长生给她的东西,她怎么能吃!当下一口吐在段长生脸上。
段长生却没心没肺地笑了,摸着她脸面道:“淘气!”说完了又突然很感伤,水色的眸子蒙上气雾,“我想爹娘了……可是,阿驴没有爹娘,我也不能离开阿驴。”
他当然不能离开。殷情冷冷盯着他,仔细地思索着接下来该向哪里走。眼下没有路标,亦无人烟,娘山到底是一个什么鬼地方?她怕的是还没到那地方,这小畜生便已经饿死了。
这小畜生大约是吃地枇杷吃晕了,抱着她的前腿昏昏沉沉,嘴里一口一个泡泡:“阿驴没爹娘,阿驴太惨了,我不能离开阿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