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驴生,是无比的艰难!

殷情刚醒来的时候,饿得发昏。它从它娘肚子里头跌下来,站着狠狠地喝了一肚子的奶,把它娘喝死了。

它娘死了之后,它就成了抑仙山方圆十里唯一的驴。

养它的这人是个猎户,四十余岁,名唤阿熊,他娘子小云也有三十好几,但可惜他小云肚子不争气,方圆十里唯一的驴都能怀孕,她却一直也没能生下崽儿来。

阿熊每日上山打猎,到了傍晚再拉着殷情去市集,用打来的猎物淘换粮食蔬菜,靠山吃山,日子勉强持续。

殷情断奶之后,吃得最多的就是山间杂草,偶尔山里能用它的驴脸掘出两个萝卜当加餐。

后来阿熊从山下溪水边上捡回来一个男婴,连同男婴一起抱回来的还有襁褓和一封牛皮信。

襁褓极朴素,因此这婴儿也不像是什么大户人家抛下的孩子,看那襁褓的老旧程度,恐怕也是穷苦人家因为实在养不起,才把孩子丢下的。

这两个人不识字,那信展开看了一眼,小云道:“哟,这上面怎么都是红的,像鸡血。”

阿熊道:“不吉利,不吉利,给他塞这个襁褓里就行了。”

两个人很欢欣,他们也不想知道那红字是什么,更不想拿去外面问,因为他们需要这个上天赐给的孩子,且还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不是他们自个儿生的。

他们给这孩子起名叫做:“驴蛋。”

这家人确实没有起名的能耐。

阿熊每日牵着殷情去换一天分量的羊奶回来给驴蛋儿喝,殷情因为闻那奶味太稀罕了,于是每天晚上偷跑进羊奶缸边上,把缸上的木盖子掀开一个缝,伸进舌头舔上几口,舔完了再将木盖合上。

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她更聪明的驴了。

殷情很清楚她的遭遇。她此生过后,将会再变作飞禽走兽、鱼虾鳖蟹、蛆虫脏腐,无休止地轮回,生而再死,死而再生,永续虚空。

毕竟段长生也已经被她变成了废人,她和他都是永生凄凉,这种相互陪伴的感觉,真是令她想捧腹大笑!

一双鞋拔子扔过来,砸在殷情头顶。

“早知道你偷喝!”

殷情一吃痛,倒是忽然想起了大师兄谢风柳。

每次谢风柳逮到她做坏事,总会一边脱下鞋来摔她的脑袋,一边道:“能不能!能不能!能不能有点儿当老幺的自觉!”

那现在便应是,能不能有点当驴的自觉?

也不知不郎山如何了。

女主人小云半夜把它抽打了一顿,殷情忍住疼痛,并没有叫喊。

抽打完它,她的怒气尚未散尽,舀起一勺凉水瞪着它走过来,对准它的头脸倒下去,将它脸上嘴角的奶渍冲刷抹净。

然后从上到下,用她自用的梳子梳它的鬃毛。

慕隐麟也曾如此梳理她脑后的乱发,丝丝缕缕,顺如飞瀑,再编成三股,挽在脑后。

老慕。

可是当一头驴,她既回不去,也没有太长的生命,更无法以现在的面貌面对他们。而不过十来年寿数,她就会轮回成其他的东西,若是肮脏,又怎能玷污不郎山的净土。

或许因为这是投胎为畜生的第一命,才让她还想活着咂摸点味道。

小云的声音温柔了许多:“喝两口就喝两口罢,老母驴喂了你一顿就死了,能活得这么大也不容易。”

“哇!哇!”

茅屋里的驴蛋夜哭不止,小云抱了他出来喂羊奶。那小家伙喝了羊奶,也不睡,盯着殷情一动也不动。

但凡小云身子挡住他的眼睛,他便继续啼哭,小云没了办法,便将他放在殷情身上,他便立时止住哭,开始咯咯地笑。

这小驴蛋子还挺依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