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虽然还未入秋,然而梁国都芮城早晨时的天气却已经有些微微的凉意。
“茵茵,如今是什么时辰了?”迟浅予昨夜贪凉,今早晨起时就有些微微的咳嗽。
“回殿下,快到卯时了,今日是嫡公主城阳殿下的生辰,各位庶公主都应当早些去王后宫中敬拜城阳殿下才是。”
祥云宫的掌事大宫女茵茵走进内室掀起床前的帷幔,似乎是没听到方才咳嗽声,只是扶着床上还是睡眼朦胧的女孩子起来洗漱。
“唔……是城阳殿下的生辰吗?本宫倒是有些忘了。”
坐在梳妆台前,镜中的女孩面容清秀,虽年岁尚小,眉眼间却已不难看出日后的倾城容貌,只是面容沉静,显出了几分冷清。
迟浅予轻轻地打了个哈欠,心中默默地想中宫那位真是能折腾,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十岁生辰,那副架势却仿佛是什么了不得的整寿一般,整整筹办了半个月,也不嫌累的慌。
不过也好,她还是很乐意去尝尝宴席上的美食的,不知上次吃的那个什么金丝芙蓉羹还有没有了。
正想着,茵茵已经为她取出了今日宫宴要穿的衣裳,是一件蓝色的宫装。
“殿下,奴婢服侍您更衣。”
迟浅予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问道:“本宫记得前几天穿的那件浅黄色长裙甚是好看,颜色也清浅,怎么不取那件?”
茵茵停下手中的动作,低眉顺眼地回答:“回殿下,今早中宫那边的姑姑过来告知奴婢,城阳殿下今日中意一件黄色衣裳。”
迟浅予便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梁国制度嫡庶分明,一个是中宫王后嫡出的小女儿,正正经经受了封号的城阳公主,一个是生母低微,梁王记都记不太清的五公主。
这二人孰轻孰重,旁人不说,迟浅予自己都明白。
这么些年,她没有亲生母亲的庇护,没有父王宠爱,旁的不会,察言观色讨好人的本事却是一等一。
城阳既然选了黄色,那她是绝对不能再穿黄色了。
走在去中宫的路上,迟浅予开始琢磨,她有多久没见过她的这个父王了呢?
上次见到他,是今年的除夕宫宴吧?
她这个父王对政务不大感兴趣,对治国不太在行,唯独在造人这个事业上命中率很高。她如今不过十二岁,梁王膝下却已有了十六位皇子十一位公主,。
迟浅予自然是在公主那一队里排行,不当不正地卡在中间的位置,想来若不是偶尔宫宴上还会出现晃悠晃悠,恐怕他都不会记得还有这么个女儿。
想到这个不甚贤明的父王,迟浅予向身边的茵茵问道:“对了,本宫听闻前些日子丽妃总是睡不安慰,这事儿陛下如何说的?”
茵茵落后她半步,想了想方才规规矩矩地回答:“陛下已经允了宫外的法师进宫做法,为丽妃娘娘宫中去除邪祟,想来忙过了城阳殿下的生辰就要入宫了。”
迟浅予点点头表示清楚了。
这事儿其实是半个月之前的事情了,丽妃哭着跟梁王说这阵子睡不好觉,总是怀疑自己宫里是有邪灵作祟。
其实迟浅予觉得这八成是因为老是琢磨着怎么斗天斗地斗皇后导致用脑过度,精神衰弱了而已。
然而前头说到了,她父王是个很是有些风流的皇帝,所以当他看到美人梨花带雨的面容时,立时便命人开始着手准备驱邪的事。
想了想,又嘱咐茵茵道:“这事儿咱们听过了就算了,左右与我们祥云宫无关,就别去掺和了。”
毕竟外男入宫,万一遇见了,就算是道士和尚之类的,也总是不好的。
茵茵自然是点头称是。
正说话间,主仆二人已是走到了王后所住的正阳宫。
正主城阳公主和梁王后还在内室没出来,迟浅予就只能坐在尾席等,期间其他的几个庶公主也陆陆续续地到了,她们之间向来不熟悉,是以见面也不过只是点点头,互相请个安罢了。
约莫一柱香后,正阳宫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一些不大受宠的低阶嫔妃也要提前到一些,她们大多不指望着再去争宠,是以彼此之间倒没什么敌意,也能好好地聊上几句,这宫里才热闹了许多。
迟浅予看着那群人中一个穿着粉衣裳的女子,有些许出神。
她出身不大好,她的亲生母亲是个不太体面的低阶宫女,怀上了孩子才好歹提上了一个名分,虽说那时她父王已经有了十二个王子四个公主,孩子对他来说也许还比不得御花园里新来的兰华来的稀奇。
但不论如何,将为人母总归是欢喜的,觉得日后有了盼头,可惜这女子是个福薄的,千盼万盼的孩子是个女胎不说,生产时还有些困难,以至落下了病根,孩子落地后没多久便撒手去了。
迟浅予甚至记不得她的长相。
后来她由王后做主,交给了一个同样不大得宠又没子嗣的妃子抚养。
那个粉衣裳的女子就是她的养母。
其实开头的几年,她对迟浅予还是不错的,只是没过几年她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于是好歹把她拉扯到八岁,便迫不及待地按照后宫的规矩,分给她一个寝宫,送了几个宫女奴才,就算是个成年公主,自立门户了。
迟浅予已经许久没见过她了,如今看来她还是不大受宠,不过样子倒是和当年没什么差别,估摸着她生了个儿子,梁王也没有亏待了她。
人群中的女子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回过头撞上她的目光,微微一愣,随即对着她笑了笑。
迟浅予也回了她一个微笑,就将头转到了一边。
后宫苦命人多,她也有她的难处。
何况这许多年过去了,再揪着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挺没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