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相国李斯的严苛律法推行加以阻挠,便被当中施以鞭笞之刑。他为灾荒之民请薄赋税,在殿前跪了整整一日,父皇也不愿听他一言。
唯有一事。父皇全了他的心意。那便是同意了他和芷衡的婚事。
父皇素来宠爱十八公子胡亥,这是唯一的一次,他与胡亥争着什么,父皇许给了他而不是他的十八弟。
就连这一次焚书坑儒之事,饶是他受尽了苦楚,如何地遍体鳞伤,也换不得他半点怜惜。
蒙予白如何会说,陛下怜子之心,尽是为他。
扶苏苍白着一张脸,眸色愈加晦暗。
“长公子可以不信,其实开始,予白也是不能理解的。直到陛下前几日将予白密诏入宫,命予白一定要沿途护住长公子。”蒙予白面色肃然,道,“但陛下做的一切,的确都是为了长公子。”
“我不明白,为什么。”扶苏连连摇头,踉跄了两步,“蒙少府,你不明白,我看到过……我看到过的。”
“看到什么?”
扶苏眼眶发红,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夜,秦王政十八年,问心台大火的那一夜。
那年,十二岁未满的扶苏,不记得自己已经是第几次潜入问心台,只为能再看一眼心心念念的母妃娘娘。
但他未能想到,父皇会来。
娘亲将他藏在屏风后的暗柜里,他听到外头动静极大,便推开了一丝缝,看到缝隙中火光四起,浓烟呛人,他用力捂住口鼻,才让自己没有发出声音。
扫落一地的烛台点着了飘扬的帷幔,扶苏看到焰火绰约里,父皇紧紧地掐住了母妃的脖子。
“你真的以为,孤不会杀你?孤知道,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彼时父皇阴狠的话,如今仍旧能清晰地回荡在耳畔。
扶苏一直都以为,他不得陛下喜欢,都是因为他的母妃。
“家父曾对予白说过一句话。虽然予白也不甚明白个中含义。”蒙予白看到扶苏几番变化的神色,知道他大抵是想起了自尽深宫的芈姬娘娘。
“什么话。”
蒙予白抬眸望着扶苏,一字一句道。
“陛下之子十余,但唯有长公子,是当年芈姬所生。”
提到了他的娘亲。扶苏却好似被戳到了心口最痛的一道伤口。他的眼眶渐渐发红,看着蒙予白始终淡薄的面色,诘问道:“你的意思是,父皇心里是看重我母妃的。”
“予白的意思是……”
“他若当真看重,如何会将她锁于湫水湖心,囚禁至死。”扶苏眉眼颤动,竟是有一颗滚烫的眼泪垂落于地,“那是十年啊,三千多个日夜轮回,蒙予白,你不会明白的。我的母妃,这世间最温柔良善的女子,却是如何在那一方亭榭中,耗尽孤苦的一生。”
到头来,也不过是用死亡,才得解脱。
蒙予白眉头紧蹙着。
扶苏三岁那年,第一个字是母妃握着他的手,教会他写。五岁那年,他第一次偷偷潜入问心台,母妃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看着他,眼角却落下了晶莹的眼泪。
蒙予白竟然说,父皇心中有她。
扶苏笑着摇头,眼眸通红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