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渐凝住。
——元儿,你是为父最疼爱的女儿。无论是什么,只要是你看上的,这世间任是谁,也同你争抢不得。
喉头一阵腥甜翻涌,被她压下,嘴角却依旧溢出了一丝血迹。
她抬袖,再轻轻擦了去。
“我再……认认真真地问你一次。如若,你心底还有半分磊落,是个敢作敢当的烈性男儿,便如实地回答我。”
风吹散她周身的血腥,她单薄的身子竟似将被风吹倒一般。
“九年前,易水河边救了我的,到底是谁。”
她身后,扶苏挽起袖子的那一只手,手臂上三寸处的伤疤如此刺眼。
他却无言,只是蹙着眉。
她从未认错过人。
从一开始,她便是对的。
易水河边,少年如雪纯净的笑意。她将自己装作齐人,他却丝毫不在意彼时秦齐交战的嫌隙,依旧毫不犹豫地救了她。她打翻他给的食物,病好后也只是想着逃跑,他却追她几里只是为了怕一个素昧平生的孩子迷失在荒野。她打落他手中的火把,烈火灼伤了他的手臂留下一道可怖的伤痕,但他却依旧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她身上,送她回了可以遮风避雨的木屋中,为了怕她不安而再一次逃跑,自己衣行单薄地走了出去,消失在漫天大雪里。
会傻到这个地步的人,这世间会有几个。
不过一个扶苏罢了。
“那好,我换一个问法。你手上的这道疤,是怎么来的。”
他终究缓缓闭上了眼,如同叹息一般走近了,防备着她,却也抬起手替她擦去脸上的血渍,拂落她发梢的小雪。
“三年前,你我相遇那一日,我曾尾随你到了茶馆。”
她的瞳孔缓缓放大。
三年前的那天。她与胡亥本是设计王芷衡,想要夺了她的名节,此事未果,反被扶苏撞破。
“我明白了,所以扶苏那一日……会赶来得如此凑巧,也非偶然是吗。”她的手紧紧攥起,紧咬着牙,几乎要将其咬碎。
他却依旧沉默着。
“你偷听到了我的秘密……你知道了我与长公子间的渊源——臂上三寸,烈火灼痕。”
那一日,岑千秋被捕后,他便回了客栈,自燃火把,灼了一道伤疤。长久以石木灰覆之,伤口愈合得更慢,而疤痕之色更深,如此一来便看似数年前的旧伤一般无二。
他与长公子的眉眼长得的确相像,可如今看来,却是形似而神不似。
扶苏眼眸如初春旖旎的朝阳,熹微温暖。而子婴的眉眼,却如寒冬萧瑟的冰雪,从里面只能看到一片森然空寂。
一开始,她根本就无法从子婴的面容中,看出长公子的影子。
若非他有意仿之扶苏的神态,她只怕一生也看不出,两人相貌究竟有何相似之处。
李玑珥极伶俐的人。只要揪住了一处,便能顺藤摸瓜地想通很多地方。而今,她想得越多,却只觉得周身越冷。
“你与扶苏本就绝无可能。这你应该明白。”
听闻此话,她却痴痴地笑了起来,看着他,道:“当真绝无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