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扼住我的脖子,让我深陷桎梏,难以喘息。黑暗尽头,一个空灵的声音一直在回荡着,如鬼魅般呓着我的名字,混杂着萨满巫师低沉的咒语。
前尘往事,皆已殒灭,莫要记,莫要挂……
聚散有时,因果有命,莫要记,莫要挂……
“醒了!醒了!”
我一边御着头昏,一边竭力恢复清醒来。撑开一丝眼睑,屋里很亮敞,周围似乎围了不少人。
我撑着手欲起身,左臂传来一阵钻心的疼,这一下倒是将整个人都激醒了,我吃疼地发出一声呻-吟。
一双有力的手扶在我的肩上,我侧脸望去,是个梳着清朝发辫的男人,正是树林里身着铠甲救下我的男子。好在我的脑子还算清醒,连忙去看他的腰间的挂坠,却是空无一物!难道……我之前看到的都是错觉不成?
我皱眉细细地打量着他,这关外的女真人,真有些异于汉人的粗犷,肩宽体魁的。在树林里不过是惊鸿一瞥,可现在这么近地一细看他的五官,倒是个相貌俊朗,眉目如鹰的男人。和叶君坤……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的我,不仅仅是头疼发作,反而连脑子里关于他的影像,都被硬生生给刮去了一般。
这是灵魂穿越之后的排斥反应吗?就像器官移植一样,只要我一去回想从前的记忆,就开始头疼作祟。难道……要这样生生地逼我把前尘往事都忘记吗?我不要!
我赶紧揉了揉太阳穴,压抑着先收回了思绪。
他正瞧着我,身上没有穿那骇人的银黑色的甲胄,而是一身狐裘锦袄,彰显着他与众不同的身份。再瞧围在我床前的一众丫鬟,和屋内珠围翠绕的摆饰,对比起我在沈阳城住的屋子,简直是天壤之别。我虽然不太了解四百年前的阶级分层,但一对比,这儿肯定是非富即贵,绝非寻常的人家。
见我也不说话,只顾着东张西望,那男子突然开口问道:“姑娘好些否?”
听见他的问话,我忙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好、好些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心虚,跟他说话总有一种压迫感。
他也点了点头,转头吩咐屋子里头的丫鬟都先下去,又询问道:“这里是关外,姑娘是汉人,怎么会进到羊鼻子山里?”
我开始在脑海中倒带方才在山林里险遇的经过……我先是被狼群围困,接着遇上了来山林里狩猎的女真人,然后被一只小狼崽给咬了,再然后……对了!范文程不是进城去找他的那个拜把子的兄弟来了吗?这下我出了事,他一定在四处找我才对。
“我……我在找一个人。”我答。
“叶君坤?”
“你怎么知道?”我诧异地望着他。
他轻笑了一下,“你一路上都在喊这个名字。”
“你可听过这名字吗?”我期盼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没有,从未听过。赫图阿拉城里没有人会用汉人的名字。姑娘你找错了地方。”他回答得十分平静自然,我观察着他的表情,却是不像是有所隐瞒的样子。
“你说,这里是赫图阿拉城?”
“正是。”
误打误撞,我最终还是进到了赫图阿拉城里。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又继续问:“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范文程’的人?他是我弟弟,他也在找我。”
他仍是摇头:“我久居城中,很久没跟汉人打过交道了。上一次,约莫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我大失所望,也对,这天下这么大,总不可能一逮一个准吧。
“……抱歉。”
他随即说道:“是我应当抱歉才对,我的部下事先没有巡查好山里的情况,让姑娘受惊了。出城围猎,未做清场,伤及无辜百姓,在下有愧。劳姑娘在舍下养伤,待伤痊愈,行动方便,在下便亲自送姑娘出城,也好登门谢罪。”
只见他态度诚恳,又彬彬有礼,应当没有恶意,何况他若真心怀不轨,理应把我扔在羊鼻子山才对,加之我如今有伤在身……说到伤,我立马联想到狂犬病的事情,连忙问他:“那个……我昏迷了多久了?”
“两个时辰吧。”
两个时辰,也就是四个小时,现在做些应急措施应该还来得及,虽然伤口已经包扎过来,可我到底还是不太相信古人的医疗技术。
“那个,可以劳烦你拿些酒给我吗?越烈的越好……我想再清洗一遍伤口。”
“在下已经命人取了狼脑做药,给姑娘敷过了。”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忧虑,扬眉道,“我们女真族医,世世代代都是如此医疯狗病的,至今还未出过闪失,姑娘大可不必担心。”
狼脑做药?原来古人是这样医治狂犬病的?我保留质疑,咽了口口水道:“但愿如此吧。”
谁让在这悠悠大明朝,别说狂犬疫苗了,连注射管都不可能找到。就算我做了及时处理,还是约等于零。只能指望这些野路子救我一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