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见沈凝心不语,便劝她:“妹妹,我说句话你莫要嫌弃,我已经有了平哥儿,后半生也有了个盼头。可珀姐儿到底是个小娘子,日后总归要嫁出去的,再者说了,就算你不为着自己,也得为着孩子。珀姐儿日后说亲的时候少不得她爹出面,若她爹日日都待在那泽兰苑,就算珀姐儿才是正经嫡出,也抵不过那女人一双儿女同三郎朝夕相伴啊,再这般疏远下去,日后保不齐说亲的时候,三郎都先想着泽兰苑那位生的女儿了。”
这话倒是说动了沈凝心,沈凝心自打怀胎十月有了珀姐儿后虽然生产后还不足一个月,却已经不再是日日想着那些闺中小事,反倒有了些为人母的自觉。她想,就算是为了珀姐儿也该搏一搏,刘氏走后,沈凝心同王氏道:“嬷嬷怎么看这事情?”
王氏想了想,“此事老奴也觉着二少夫人说得有些道理,不过,这那孩子是万万不能放在老夫人那儿,外一老夫人养着那孩子养出了什么感情,那毕竟又是个男婴,日后可少不得许多麻烦。”
沈凝心点了点头,轻轻拍着珀姐儿边哄她边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可怕就怕老夫人是想要养的。”
王氏想了想,便道:“这倒是不打紧,老夫人已经有了平哥儿这么一个孙子了,况且老夫人年纪大了,就算是想养也未必有那功夫。你又是正经的三少夫人,是那孩子的嫡母,抱他过来替老夫人分忧也没什么。如今世子和二公子都在礼部,淮安王和老夫人讨好您还来不及,怎会回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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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八,泽兰苑里,贞娘却吓得乱了分寸。
今日皇上大宴群臣,李长安白日里去军中操练,晚上还要跟着干老将军去赴宴,自是没工夫来贞娘这里,贞娘在月子里闷坏了,得知这消息后便偷偷溜出去逛了一会儿。
一直逛到了天色渐晚,买了许多小玩意这才回来。贞娘在屋子里闷坏了,看着什么都觉着新奇,可买回来后却又觉着没什么用处,都不过是些小孩子的玩意儿,思来想去,就想将这些东西都送去恒哥儿和秋姐儿的屋子里摆着。
这东西本可让下人送去,可贞娘回来后心血来潮想着尽一尽为人母之责,便亲自去了隔壁照管恒哥儿和秋姐儿的屋子里。可才走到门口就愣住了。
“白芍,你可听到哭声?”贞娘眉头微微蹙起,细细听去,恒哥儿和秋姐儿的屋子里隔了老远就传来阵阵的哭声,听声音都有些嘶哑,想来是哭了许久。
贞娘走近了一瞧,声音愈发清晰。贞娘悄悄推开一个门缝往里看,只见乳母正在床上睡得正酣,照管恒哥儿和秋姐儿的两个婢子正在闲聊,秋姐儿哭得声音嘶哑也不见有人哄着,恒哥儿却听不见哭声,可就是听不见恒哥儿的哭声才教贞娘害怕。那两个婢子一人手中拿了一个茶盏喝着给恒哥儿和秋姐儿备着的牛乳。贞娘气得发抖,冬日里乳母不好找,是以两个孩子却只找来一个乳母,贞娘这才备了许多牛乳和酥酪给恒哥儿和秋姐儿,却不料都被这些刁奴吃进了肚子里。
“你们怎能如此对待小主人!”春深气得发抖。那两个婢子并乳母见春深来了还不当回事,直到看见贞娘也跟着过来了,这才腾地一下站起来慌了神。
贞娘顾不得许多推开一个挡着她的婢子去看恒哥儿和秋姐儿。秋姐儿倒还好,只哭得小脸通红,不过想是乳母和婢子们并不将小主子当回事,秋姐儿比之前瘦了些、小脸也没先前那般胖乎乎的招人欢喜了。贞娘抱起秋姐儿递给春深,春深接过来后端着屋里的牛乳喂了她,便不哭了。
贞娘想着秋姐儿先前那白胖的小脸,再一看这孩子才不过刚满月就消瘦了不少,一时间也觉着眼眶子有些酸涩。
贞娘总归是对红儿和青青有些芥蒂,是以对这孩子总归有些不大用心。当初牙婆李氏送来的第一批奴婢都很是老实忠心,贞娘安排的活儿也都干得十分尽心,可这些婢子价儿都不低。加之冬日里婢子不好找,李氏刚巧老家有些事回去了,贞娘便贪便宜去外头随便找了两个婢子来。
其实,贞娘本可让新来的婢子去做些粗活,用李氏送来的婢子去照料孩子,可冬日里事情比往日多,置办年货、清理积雪、制作棉衣……哪件都是大事。
且就说那些年货都得一一收拾妥当再分放在不同的库房,菜放在仓库里摆好,每日查看有无坏掉的,肉则埋在雪里冻起来,隔日缓一块出来吃。就这一件事若是办不好,一则冬日里不容易再寻到好的,二则一个不慎将菜放坏了却不知道难保不吃坏了肚子。
贞娘终归是觉着不想为了这两个孩子让自己过得不舒坦,便让新来的婢子去照管着两个孩子。如今想来,贞娘忽而有些后悔。
“夫人,您看,恒哥儿这是怎么了!”春深惊叫。
贞娘急忙走过去,一看,忽而被吓住了,恒哥儿胳膊腿儿本就瘦小,贞娘初看就觉着有些吓人,如今再看更是可怖,那孩子双目紧闭,任凭如何哄也睁不开眼,气息也极弱,不知是哭过了头还是饿过了劲儿,看着好似没了气一般。贞娘忽而有些怕,她对着孩子并没多少感情,但这孩子却是个男丁,若这般死了,她的心思就都白费了。
“怎么会这样?”贞娘焦急道,可却不敢去碰恒哥儿,恒哥儿太瘦了,面色也不有些可怖,看着好似一具风干的尸体,让贞娘连看都不敢看。
“夫人……”白芍忽而从身后握住贞娘的小臂,贞娘知道白芍是有话想同她讲,便吩咐春深同栗子几个小丫头守在这儿,同白芍去了卧房。
“夫人,恒哥儿看着……着实……”白芍欲言又止,道,“决不能让恒哥儿在这儿出事。”
贞娘又岂会不知白芍的意思?恒哥儿如今看着似是活不久了,可若是恒哥儿死在这儿,李长安至多只不过发落了这些婢子和乳母罢了,于贞娘来讲,不但没有任何好处还凭白的失了一个筹码。原本虽恒哥儿身子不大好,可到底是个男丁,贞娘一儿一女而沈凝心却只有一个女儿,这样一来,虽贞娘不被淮安王府承认,可到底还是强了沈凝心一截子。若恒哥儿没了,贞娘就只有秋姐儿一个女儿,如此一来,就只同沈凝心打了个平手,况且沈凝心有沈夫人在身后撑着、又是淮安王府承认的正室夫人,贞娘便被沈凝心落在了后头。
贞娘叹了口气:“是我疏忽了。”
转眼的功夫,大夫便来了,看过后,也是直摇头,“小娘子倒还好,可小公子先天不足,后天又照管不周,老朽只能尽力为之了……”
贞娘陡然觉着整个儿人都落进了深渊里,半晌,她问那老医:“这孩子还能撑几日?”
老医捋了捋胡须,叹息道:“用参汤温养着还能撑两三日,老朽医术不精,听闻公孙御医最擅治小儿的病,若能请到公孙御医,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贞娘脸色惨白,她想,这孩子若是活不下去,也决不能让他死在这里,更不能让他因先天不足而亡。
送走老医后,贞娘道:“将果子和栗子找来。”
栗子自不必说,是出了名的活泛,果子也是个半大的丫头,二人分别去淮安王府后门和沈府后门那儿的叫买贩子那里买了两瓶头油后,整个淮安王府后门的一条街和沈府临近的两条街就都知道淮安王三公子李长安在外头的外室生了一双儿女,而正室沈凝心却只生了个女儿,淮安王三公子一个月没回去了,以后怕是也不会回去了,至于沈凝心生的那个女儿怕也没人在乎了。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当晚,沈凝心就知道了。她气得把手中的雨过天晴茶盏狠狠掷在地上,忽而听得婢子来报,说老夫人叫三少夫人过去一趟。沈凝心正想让卜夫人给她个说法,是以哄好了珀姐儿后,便立刻去了未名居。
不过卜夫人却不是为着给沈凝心一个说法才叫她过去。未名居里,沈夫人神色凛冽,奉茶的婢子隔了好远都能感到沈夫人隐忍着的怒气。卜夫人虽在两个儿子跟前盛气凌人,可并非没分寸之人,次子的前途可都握在沈家手中,沈府后宅又是沈夫人在执掌中馈,是以卜夫人见沈夫人这般神色,便只吩咐婢子奉茶捧点心,自个儿却不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