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母愣了片刻后道:“夫人,这是恒哥儿。”
贞娘愣了,半晌,喃喃:“怎么给恒哥儿包了这么个颜色的襁褓。”
说话的功夫,恒哥儿似乎在贞娘怀中很不舒服,哭了起来,哭声甚小,贞娘若不是抱着他怕都不会知道他哭了。贞娘想着他兴许是饿了,便让乳母给恒哥儿喂奶,接过一旁婢子怀里的秋姐儿。
秋姐儿却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小脸白胖,小手也好似一对小白馒头一样圆鼓鼓的。贞娘抱着她也不哭闹,睁了眼静静的看着贞娘打了个哈欠,两只小胖手也对着贞娘挥舞,贞娘将恒哥儿抱哭了,见秋姐儿在她怀中不哭很是欢喜,春深也道:“姐儿怕是知道夫人是她母亲,所以才这般乖巧。”
贞娘极为欢喜,难得对哄孩子来了兴致,对秋姐儿哄来哄去,直到秋姐儿不耐烦的哭起来,贞娘才悻悻的把秋姐儿递给乳母。
才刚到晌午,李长安便回来了,贞娘见李长安一脸得意,莫名问他:“怎么这般欢喜?”
李长安得意道:“圣上封我为正三品镇远将军,可比大哥二哥的官阶都高了。”
贞娘见他得意的模样,忽而想到隔壁那家六七岁小儿在学堂得了先生的夸赞回家来同父母讨要奖赏的模样,忍着笑夸他:“是啊,你比他们厉害,他们哪儿像你这么英勇潇洒、本领超群。”
李长安煞有介事的理了理衣裳,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夫人说的甚有道理。”
贞娘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李长安却瞪着一双好看的眼睛,好似幼童般懵懵懂懂的看着她可怜兮兮道:“你笑什么?我不厉害吗?”
贞娘忍着笑摸了摸他的脑袋,哄道:“厉害,你最是厉害了。”
正月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长安城灯火通明,百姓们都在家中挂起灯笼守岁。淮安王府也是如此,不过,淮安王府比起寻常人家却更是高朋满座、贵客临门,每逢年节,城中官宦人家最常做的就是人情往来。男人们都去了前厅喝酒胡侃,女眷也要在后宅里宴客,卜夫人虽未受封诰命,却到底是生了两个儿子的正室,是以正忙着接送前来拜年的客人、同那些官宦人家的女眷寒暄,刘氏跟在卜夫人身后侍奉着,世子妃自是也免不了要出来应酬。是以整个后宅就只剩下沈凝心一个人闲着。
沈凝心还没出月子,躺在床上一言不发,王氏不住安慰她:“小姐,月子里可哭不得,留下病根可就不妙了。”
沈凝心却忍无可忍,终究还是哭了出来,忽而,一阵锣鼓声,珀姐儿也跟着吓醒了,哭了起来。沈凝心急忙抱着珀姐儿哄起来,沈凝心早产了一个月有余,又恰逢年节,乳母最是不易找。沈凝心看着珀姐儿哭得小脸通红,于心不忍,便没饮回奶汤、不顾那些个规矩,亲自喂了珀姐儿,可珀姐儿每晚都要醒过来好几次吃奶,沈凝心也跟着熬得身子更弱了。
王氏见沈凝心这般劳累心有不忍,想方设法从庄子里牵来一头母羊,不料珀姐儿却不肯喝那母羊的乳汁,只肯喝沈凝心的,沈凝心不忍苦了珀姐儿,便一日日熬了下来。旁人月子里都胖了不少,沈凝心却愈发瘦了,身子也显得弱不禁风,面色蜡黄。
“让奴婢来哄罢。”王氏见沈凝心抱着珀姐儿,生怕再累到沈凝心,便想从沈凝心怀中接过珀姐儿,不料沈凝心摇了摇头。
“不必了,她都睡着了。”沈凝心轻声道,“你一抱,她又醒了。”
沈凝心轻拍珀姐儿,小声哼着歌哄着珀姐儿,忽而又不觉落泪。
“怎么哭了?”王氏急忙给沈凝心擦了擦眼泪,沈凝心摇头,哽咽道:“珀姐儿命太苦了,若是我死了,她父亲只怕根本记不得还有这么个女儿。”
王氏看着沈凝心哭,心疼得险些跟着落泪,劝道:“小姐别这样说,奴婢听人说了,泽兰苑那位虽生了个儿子,却是个病秧子,月子里就病了,大夫瞧了都直摇头。”
“可这又有什么用?珀姐儿当日洗三他便没过来。再过几日珀姐儿满月了,他只怕还是不会过来!”沈凝心边哭边道,“他厌恶我也罢了,珀姐儿可是他亲生的,他居然也不看一眼。还是他是因着珀姐儿是个姐儿,外头那个是个哥儿就看轻了珀姐儿?”
王氏急忙劝她:“小姐别多想,那个哥儿能不能活下来都难说,咱们日后有的是机会。”
沈凝心正哭着,忽而听得外头来报说二少夫人来了,沈凝心急忙擦了擦眼泪,沈凝心刚擦净了脸,刘氏就进了屋子,刘氏今儿穿了个崭新的雨过天青的茧绸袄子,下身是个灰鼠皮皮裙,浑身上下都是新衣新裤,连首饰都是比照着新样子打的。
刘氏今日是带了她生的平哥儿过来的,世子妃生了两个都是女儿、却又不许世子同旁的女人生,是以刘氏生的平哥儿是淮安王唯一的嫡孙,至少在恒哥儿出生前是这样的,淮安王虽对李兰陵没什么好脸色,可对平哥儿这个长孙却很是喜欢。刘氏的身份也跟着平哥儿水涨船高,
沈凝心自打生产后对着小儿都有了几分喜欢,看着平哥儿也是愈发觉着喜欢了。急忙招呼平哥儿过去她身边。
刘氏笑盈盈道:“我想着今日你定是一个人在这儿,就来看一看你。”
“父亲母亲很是记挂着你呢,还有珀姐儿,这可是母亲年前新添的孙女,做母亲一向是最疼爱小的孩子,母亲如今想到珀姐儿就觉着忍不住想过来抱她。可惜后宅琐事太多,母亲这都好几日寻不到功夫坐一会儿了,这才只能让我来替她看一看你和珀姐儿。”刘氏这话让沈凝心宽了不少心,沈凝心本就担心卜夫人因着珀姐儿是个女儿看轻了珀姐儿,如今听了这话才稍稍安心了些。
沈凝心对刘氏道:“母亲再紧着我又有什么用?如今长安城谁都知道李家三郎在外头养了个正室夫人、还生了个儿子,如今他更是连家都不回了,我看日后他对珀姐儿也好不到那儿去。”
“妹妹,说到这儿,我可还得劝你两句,若是我说的重了你别生嫂子的气。”刘氏柔声道。
沈凝心点点头,“你说,我听着就是。”
刘氏看了一眼珀姐儿,对沈凝心道:“这男人哪儿有不朝三暮四的?可大周的规矩你懂的,男人可以纳妾,却只能有一个正妻,如今三郎有两个正妻本就不合规矩,且父亲早就给你和三郎订了亲,你如今又是在家里。那边泽兰苑的那位虽说生了儿子,可我虽没读过多少书,也知道这样一句话,古人说娶则为妻奔为妾。她终归是私定终生,算不得什么正经的正妻,她生的儿子也算不得嫡出,平哥儿和咱们珀姐儿才是正经的嫡出。”
刘氏看着说的差不多了,切中红心,直奔正题:“如今那女人多半只是用儿子牵着三郎不肯放手,可你才是那孩子的嫡母,不论三郎有几个庶子,那些个庶子都得管你叫上一声母亲。你不若将那孩子接来府里养着,这样一来,那女人没了儿子,自然拴不住三郎,嫡母养着庶子也是抬举庶子,即便是三郎也没法子阻拦。”
沈凝心有怎会不知将恒哥儿留在泽兰苑是养虎为患?她如今一想到贞娘同李长安一家四口和乐融融、珀姐儿却只有她一个人疼,她就恨不得立刻将贞娘的儿子掐死,。若能将那孩子也要来,让贞娘也难受些,那于她来说是最好不过。可她还有几分分寸,是以犹豫道:“泽兰苑那个女人与我同为户部入册的正妻,她若是不把孩子给我,我也没法子强要。”
“你不能,母亲却能。母亲是他的祖母,祖母要看孙儿天经地义的,你只消去同母亲说让母亲帮你,母亲总归是想着你和珀姐儿这个嫡孙女的。”刘氏劝道。
沈凝心却不欲去同卜夫人说,她虽对刘氏有几分好感,却担心恒哥儿被卜夫人带着同卜夫人感情渐深后会让卜夫人疏远她和珀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