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点灯?”离天亮还有些时辰,正是光线最为昏暗的时候,这么不声不响地站在床前,瞪着一双眼,多吓人。
“羽乘风说,那日情妖幻化的,是我。”钟情的声音里好似裹上了深夜的花露,入了耳,有种温柔的错觉。
桑遥沉默。
钟情不急不躁,就那么站着,等待她的答案。没有人知道,那平静的表面,撕破伪装,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到了这个份上,恰如桑遥所愿,桑遥便顺水推舟,承认了:“我看到的,的确是你。”
“连我自己都未察觉,钟情,在那以前,我就喜欢上了你。”桑遥躺在床上,没有动弹,她闭上双目,似是沉入了自己的世界,声音几不可闻,“我说不清到底是哪一瞬,把心丢在了你这里。”
“为微生珏伤你,我很抱歉,当时是形势所逼,我没有其他选择。我无法平衡你和微生世家,在你最爱我的时候,死在你怀里,是我最好的归宿。”
但她没想到,钟情不肯下手杀她。
桑遥说完这些话,闭住了呼吸。
天边最后一丝光明渐渐淡去,熬过这段最黑暗的时期,就会迎来黎明的曙光。
少年半妖的面容掩在黑暗里,眼底掀起万丈波澜。
这夜过后,“三小姐失宠”的消息不胫而走。桑遥被赶出钟情的屋子,成了所有人口中的笑柄。
桑遥住在钟情的屋中,吃钟情的,用钟情的,连睡觉盖的被子都是钟情的,只有枕头是自己的。原因无他,钟情的枕头她睡不惯,会失眠。
钟情给了她半个时辰收拾自己的东西。
桑遥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圆润地滚出了钟情的视线。离开前,她放出了反派的标准狠话:“我还会再回来的。”
早上下了场小雨,隔着雾蒙蒙的水汽,站在廊下的那袭青衫凝固成一道剪影。
距离太远,桑遥看不到钟情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她搬回了自己的屋子。屋子里的东西一件不少,没有人动过,干干净净的,看得出来每天都有专人打扫。
“失宠”过后的桑遥地位很尴尬,身上被打着“奴隶”的标签,头上顶着“三小姐”的头衔,走哪都招人嫌,谁见了都退避三舍。
据说,上次桑遥生了场大病,钟情顺手查出府中总是有人给桑遥使绊子,重重惩处了一批人。
表面冷着,背地里护着,明明是个奴隶,却比做微生世家三小姐时还要威风,大家琢磨不出来这位新掌权的家主对桑遥是个什么态度,明哲保身,索性远离桑遥。
唯一肯搭理桑遥的,就剩羽乘风了。
羽乘风虽手脚俱全地活着,同样做了钟情的奴隶,他没有地方住,跑过来蹭桑遥的屋子。桑遥好心地给了他一床被子,让他睡在屋外的走廊上。
羽乘风盯着桑遥眉心的一点殷红,观察半晌,下了结论:“三小姐这个契印,还真是别出心裁。”
那哪是什么奴隶契印,是半妖与桑遥结的共生契约,桑遥但凡受到攻击,他就会第一时间感受到。
桑遥皮肤雪白,眉心一抹红,堪称点睛之笔,羽乘风有理有据怀疑那半妖假公济私,实逞自己的私欲。
桑遥不在意,反正挺好看的,还省了她化妆的功夫。她这人就是看得开,没心没肺,活得更快活。
“接下来的目标,是把人给哄回来。”桑遥摩拳擦掌计划着。
钟情现在正在跟她闹别扭呢,要是她说两句动听的话,他就巴巴地跑回来,跟她重归于好,那跟没有原则的小狗有什么区别。简而言之,他还没找到台阶下。
他是还没找到台阶下,可桑遥时间不多,等不及了,桑遥决定给他创造个台阶。
“难。”羽乘风摇头,“我听说,他的院子养了条大狼狗。三小姐,怕是你连他的身都近不了。”
“那有何难,我治不了半妖,还治不了一只狗。”桑遥满怀雄心壮志,“这叫什么,东山再起,卷土重来。”
说干就干,趁吃饭的功夫,桑遥往怀里揣了个大肉包子,待到天黑,爬上钟情院子的墙头。
台阶下方趴着条骨骼壮硕的大狗,全身都是肌肉,黑不溜秋的,一看就很凶神恶煞的样子。狗脖子上套着金链子,并未拿绳子拴住,好在它正在闭目养神,没发现鬼鬼祟祟的桑遥。
桑遥屏住呼吸,小幅度地挪动着身体,藏进树影里。
前几日她来找过钟情,无一例外,被他的守卫挡在门外。守卫公事公办地说道:“二公子特地吩咐过,不许三小姐踏进他的院子一步。”
桑遥不死心,蹲守在他的院门口,从白天蹲到晚上,都没蹲到人。爬上墙头一看,好家伙,这厮早就翻墙走了。
这回桑遥学聪明了,守株待兔的法子不成,她就转换思路,主动出击。她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弹弓,包住一粒红豆,射入钟情的窗户,刚好落在书桌上。
大黑狗猛地睁开眼睛,站立起来,警惕地注视着前方。
院门口的方向响起侍卫的声音:“二公子。”
大黑狗立时狂摇着尾巴,奔向声源处。
目标任务已出现,进入紧急作战状态,桑遥放下弹弓,掏出小镜子,理了理精心编出来的发髻。
羽乘风这只骚孔雀,手还挺巧。
桑遥乌黑的发挽起一半,不用过多赘余的发饰,只绑了两根红色的绸带,发髻松松散散,鬓边垂落数根发丝,再搭配特意准备的露肩红衫,跟个妖精似的。
大黑狗见了主人,尾巴摇成了龙卷风,迫于钟情的威压,它不敢直接扑他,而是疯狂围着钟情打转,眼神可怜巴巴地盯着钟情的手。
钟情摸了摸大黑狗的脑袋,问道:“今日她可有来过?”
那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侍卫回道:“启禀二公子,今日未得见三小姐的踪影。”
大黑狗得到回应,心满意足,喉中发出哼唧哼唧的声音。
钟情那头却是没声了。
天黑,隔得远,什么都看不到。只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大黑狗亦步亦趋跟着,紧接着,人和狗的脚步声都停了下来。
钟情抬眸,望向墙头。
桑遥的心脏漏跳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