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酸,从战斗结束到现在,我没有机会回营房再看一眼我们班一起生活了几年的地方,我们出发参加抢险的时候,老枪的吉他还挂在宿舍里。毛三写的诗歌在团里的机关报上发表,奖金三百元人民币才发下来,我们开拔之前,他正准备拿这笔奖金请我们去喝酒,他的诗歌剪报压在玻璃下面,宿舍里没人打扫,恐怕玻璃上已经落满灰尘了吧。
想到兄弟们鲜活的脸,我心里又是一阵难受,根据我昏迷之前的记忆和师里的反应,我心里已经明白,我们班八个人,真正活下来的,估计只有我一个人了。我的兄弟们也许已经埋葬在炮火里,连灰都不剩。
有个战士提醒我时间差不多了,要出发了,否则今天赶不到自贡。
我这才从回忆中醒悟过来,我们出了酒店,外面停着一辆普通的suv轿车,汽车已经发动了,我们跳上车。出了总部,切上城市主干道,又出了市区,我们上了高速公路。
一路上我心里很悲痛,护送我的那个战士要把营房带来的箱子放到后备箱去,我强烈要求把它放在我身边,我看着箱子,就想起我的兄弟们,不知不觉泪水打湿了眼眶。
天黑的时候,我们抵达自贡的军直防化营。军直部队属于集团军的直属部队,理论上来说,军直营与我以前待的师属于平级机构,那会儿,多少人做梦都想进军直营。那里吃得好用得好,晋升机会多,出去一提自己是军直的,其他兄弟部队无不肃然起敬。再加上我们军是甲类集团军,纯机械化王牌部队,像我这种没有军校背景的士官,能混到军直营当副连长,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按我奶奶的说法,那是祖上烧高香了叫我撞上了。
其实我对上级晋升我到军直防化营当副连长的事情想不明白,我既非军校出身,当兵之前也没有科班背景,高中毕业之后参军,几年之后遇到提干的机会,才成为一个最低级的士官。据我了解,军直营里一个普通兵,都是军事院校出身的,许多还有理工科专业背景。机械化部队的军直,要求非常之高,像我这种人,连去军直打杂都不配,我凭什么去给人家当副连长?我觉得上级这么安排,八成还跟那次神秘战斗有关。
再往深处想,上级调我到防化营,似乎也饱含深意,听到“防化”两个字,我心里就打鼓,上级到底想让我做什么呢?
我们到了营部,一个姓杜的营长亲自来接的我,一番寒暄之后,他把我们请到部队食堂吃了一顿饭,又给我找来了我的直接上级—军直营三连连长马秋声。
从那天晚上开始,我就在军直防化营服役,在防化营待了一年多时间,我一直留心观察周围的人和事。我希望从中找到线索,找到上级调我到防化营的原因,我还试图从中推测出上级下一步的安排,以及那次战役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这一年时间里,我一无所获。
我就像所有普通战士一样,正常地训练、生活,偶然参加一些演习,也执行特殊救援任务,不过没一件事能与那次战役有关。
我牢记保密规定,除非部队命令,否则不能擅自离开营部一步。一年之后的某一天,我接到集团军领导的命令,我的保密规定解除,这就意味着我彻底自由了。
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也没有人告诉我对一年前的那场战役的调查进展,我面对着那份盖了公章的通知文件,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接来下的一周时间里,我走出营部,走遍了自贡市大大小小的街道,我像一只被提到岸上很久的鱼,终于回到水里,我疯狂地享受着属于我的自由。我一个人驾车去了重庆,我试图找到以前待过的营房,找到毛三和老枪留下的痕迹,可惜曾经的营房已经被推倒重建,我连我们那八个人最后的一点回忆也没办法找了。
我回到军直营,很快做出决定—我决定申请复员。不久我就向上级打报告,为此营长和政委找我谈过几次,他们的意见是,我这一年里做得非常好,眼看就要提干了,突然离开军队是我个人的损失,也是部队的损失。
我去意已决,上级首长再怎么挽留,我仍然坚持复员。两个月后,我正式退役,回到了重庆。没有人知道这一年多来,我看到军营和军装,就想起那场离奇的战斗,我的七名兄弟从此生死不知,而我相信,他们一定是死了。我觉得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疯掉,我必须离开军队。
拿着一笔复员补偿金,又从我爹妈那里借了一些钱,我做起了生意。借助我父母的人脉,再加上我自己脑子灵活转得快,我的生意渐渐做得有声有色。先后尝试过做钢材生意、汽车零配件等,两年之后,我已经拥有两家公司,企业做得风生水起,出门有豪车和司机接送,顿顿大鱼大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