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来,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一瞬不瞬看着尹相思,唯恐她突然停了呼吸。
第二日,尹相思是被渴醒的,她睁开眼时瞧见梵越坐在她床榻前,神情憔悴,双眼布满了可怕的血丝,一夜之间,他好像清瘦了一大圈。
“梵越?你一夜未眠吗?”尹相思嘶哑的嗓子发不出多大的声音来,出口才突然想起昨夜之事,画面定格在满床血污那一幕上,她如今不敢掀被子,只是怔怔看着梵越,“我们的孩子……还好吗?”
说着,眼泪就要涌出来。
梵越抿唇不语。
尹相思将手掌覆上小腹,那里已经没有了往日宝宝陪伴她的感觉,她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
一瞬间泪如雨注,尹相思身子不停地颤抖。
梵越忙站起身坐到床上,手臂轻轻揽住她纤瘦的腰身防止她倒下,尽量挤出笑容来,温声道:“小七别哭,不能哭,会哭坏身子的。”
尹相思怔然,梵越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们的孩子……没了,是吗?”
纵然心中有了答案,她还是想亲口听他说出来再确认一遍。
梵越缄默片刻,笑说,“你看,我们俩都还年轻,往后有的是机会生。”
“我不要!”尹相思忍不住直接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捏紧拳头捶打梵越的胸膛,“我的孩子,我要我的孩子……梵越,你想办法找回来!我盼了这么久的孩子,怎么能说没就没了?”
“小七。”梵越顺势搂住她,“别难过了好不好,等你调养好了,咱们回到金陵还有的是机会生养。”
尹相思不依,还是痛哭。
梵越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乖,听为夫的,你如今与坐月子一般无二,不能哭,不能太过悲伤,否则将来会落下一辈子都医治不好的病根。”
“梵越。”抬起朦胧泪眼,尹相思死死咬着下唇,“是不是因为我执意要赶路,所以孩子才会没了的……”
“不是。”梵越摇头,柔声宽慰,“与你无关,是我们遭了人暗算在水井里投放红花。”
“为什么?”尹相思眼泪涌上来,“到底什么人这样心狠,连我还未出世的孩儿都不肯放过?”
梵越没说话,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乖,别哭了好不好?”
一手指着心脏位置,他道:“你一哭,我这里就疼,真的好疼。”
尹相思强行把眼泪逼回去,扑进他怀里低声呜咽,现如今,唯有他的怀抱能让她感觉到丝丝温暖了。
“别怕,为夫会一直陪着你的。”梵越突然笑道:“你若是还觉得生气,就狠狠揪为夫的耳朵,好不好?”
尹相思本来已经止住了泪,听他一说就更想哭了。
孩子没保住,她相信梵越比她还要难过,可他从昨夜撑到了现在,一直没合眼地守着她,如今还得说好听的话来安慰她。
看似他好像对此事毫不上心,可尹相思感觉得到,他心里是痛苦万分的。
“小丫头。”外面传来一声欣喜低唤。
尹相思慢慢抬起头来,见到薄枢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
“爹?”
尹相思的声音很虚弱。
“来,先把这汤喝了。”薄枢走近,缓缓将碗递过来。
梵越伸手接过,用汤匙舀了吹冷凑到她唇边。
尹相思本就是被渴醒的,此时闻到香气扑鼻的鸡汤,她吞了吞口水,张嘴小口小口喝下。
梵越极有耐性,一勺一勺地喂。
“不要了。”才喝完半碗,尹相思就摇头。
“乖,再喝点。”梵越声音轻柔,见她这样单薄瘦弱的样子,眸底满是心疼。
尹相思抿唇看他一眼,又重新张开嘴巴喝汤,直到一碗汤见底,他才笑着收了手,掏出锦帕轻轻替她擦去嘴角汤渍,又把薄枢备好的防风抹额箍在她头上,嘱咐,“这段时日,你都不能出门吹风,不能随意下床走动,你要做什么,唤我就是,我会一直在。”
尹相思喉咙口哽咽了一下,一双眸溢满水光,定在梵越那张憔悴不已的俊脸上。
这一刻,她才后知后觉自己从前对待感情过分幼稚,遇到问题只懂逃避,不懂得如何直面并解决。
如今想来,其实不管她如何躲,如何闹,他真的一直在,一直在纵容她。
“梵越。”
心中难受,尹相思便也顾不得薄枢还在房里,再一次扑进梵越怀里。
薄枢冲着这二人无奈地笑笑,转身走了出去。
梵越抱紧她,“乖乖的,不能哭,待你好了,咱们就启程回金陵,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我保证。”
尹相思吸了吸鼻子,没让眼泪落下,“我还以为我把孩子弄没了,你就不要我了。”
梵越突然失笑,“我说过,这辈子非你不娶,小乖乖,你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想让我不要你,除非你亲手杀了我,可即便是这样,我觉得我也能在奈何桥上等着你,等你再给我生一堆小宝宝。”
没了孩子,尹相思心里头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和孤独,她很明白,现如今自己能依靠的只有他,虽然这些话过分肉麻,但在这种情况下,很受用,她嘴角微微往上翘,靠在他怀里。
没多久,薄枢又端来清粥,梵越同样亲自喂她吃下,待她靠在他怀里睡着。
梵越动作轻缓地将她放到床榻上平躺着,这才走出小木屋。
薄枢正在外面煎药。
“岳父。”梵越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小丫头心情有没有好一点?”薄枢一边用扇子煽火一边问。
“还好。”梵越道:“已经安静歇下了。”
薄枢抬起头,轻轻叹了口气,“若是我能早一点赶到,兴许就能帮她保住孩子,也不至于……”
“岳父,这不怪你。”梵越忙道:“是我这个做夫君的一时大意,让贼人有机可乘,待回到金陵,我会动用一切势力,务必查清楚这次的幕后主使亲手杀了他!”
“我随你们去金陵罢。”薄枢道:“你岳母来不了,我这个做岳父的总要去见见你的家人。”
梵越莞尔,“岳父能亲自登门,楚王府必定欢迎。”
末了,紧张问:“岳父,小七这个情况要休息多少时日?”
“不好说。”薄枢摇头,“得看恢复情况,若是恢复得好,半月便可启程,若是恢复得不好,一两月也有可能。心态很重要,这种时候,你要尽量陪着她,莫让她伤心难过以泪洗面,想办法让她尽快走出这段阴影。”
“好,我知道了。”梵越道。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梵越每天都精心伺候尹相思,事无巨细。
这一日,喝完药以后,尹相思嘟唇,“梵越,我想出去走走。”
“不行。”他态度坚决。
“我已经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了。”尹相思抗议,“再躺下去,我就真成废人了。”
梵越放下小碗,拉过她的手,“乖,再躺几日就能全部恢复了。”
“不乖!”尹相思皱眉,“整天待在房里,我都快发霉了,梵越,你就带我出去一下,就一下而已嘛!”
“还是不行。”梵越死活不松口,“半个多月你都躺过来了,也不差这几天。”
尹相思捶他,“我不管,我就要出去!”
“小乖乖,听话,我不会骗你的。”梵越神情严肃,“小产过后与坐月子是差不多的,不能轻易见风,否则等以后你老了,就什么毛病都出来了,你不是希望我陪你一起白头吗?为了将来,现在就多忍耐几日,好不好?”
尹相思被他吓了一跳,“真有这么严重?”
“当然。”梵越道:“我也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随我去金陵,可你的身子比什么都重要不是么?”
“那好吧!”尹相思瘪瘪嘴,“不出去了,但是你得陪着我,房里太无聊了。”
“好。”梵越莞尔,从薄枢处找来围棋与她同下。
这样的日子又过去四五天,直到尹相思完全恢复。
终于能下床走出房门,尹相思整个人焕然一新,她深深吸了一大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是林子里。
“对了,我那几个婢女呢?”尹相思左右扫了一眼,没见到她们。
梵越道:“大概都被杀了。”
“什么?”尹相思笑意顿收,“被杀了?”
“那天晚上情况紧急。”梵越道:“我和岳父只能选择先顾着你,没来得及去关心婢女们如何。不过那些人既然在水井里动手铁了心要谋害咱们的孩子,想必后来还会回去探查情况,那几个婢女还留在驿站,自然难逃一劫。”
尹相思黯然垂眸,“竟然连累了这么多人。”
“罢了。”梵越劝道:“为主牺牲,她们也算死得其所,你不是一直想着要出来透气么?如今终于可以出来了,可不能因为这些事坏了心情,好好玩一天,明天一早咱们就启程。”
尹相思四下瞟了一眼,撇嘴,“这里到处是树林,有什么好玩的?”
梵越笑道:“不远处有个小镇,我带你去。”
尹相思双目一亮,“真的?”
“嗯。”梵越牵着她的手,去薄枢处打了个招呼。
薄枢嘱咐,“这地方虽然距离驿站远,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们要多加小心。”
梵越一一听进去,又保证了一番,这才带着尹相思去了镇上。
许久未出门,尹相思看见什么都觉得新鲜,见到摊子上精致的布老虎,尹相思跑过去挑了两只好看的,“梵越,这个买回去放着,等将来宝宝出生给他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