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张逸夫做得实在太偏僻,根本看不清主席台,连一睹大哥芳容的机会也没有,不过通过听会议主持的介绍,他还是基本搞明白了主席台的座次。一二三把手在中央,外围是四五位副部长,由于这年头体制还称之为“部”,因此暂无总工一职,搞技术的人也只能是副部长、副厅长一类的头衔。
张逸夫老远听着,基本什么都没记住,只知道老大名为张正诚,远远望过去什么都看不清,只知道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此人无论姓名、背景、相貌,张逸夫都是闻所未闻的,就连搜索脑海中的组织干部资料,都找不到这号人。
但大领导话一出口,严峻形势一谈,却是熟悉的味道,昏昏欲睡的感觉。
要说电力部,也是命运多舛了。
建国之初,成立电力工业部,50年代末,与水利部合并变成水利电力部,随后又分家成电力部和水利部,80年代初再次合并为水利电力部,80年代末,又拆分成能源部和水利部,90年代初,又重组为电力工业部,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后续又几经折腾,终于改组为企业,由电力部变成国家电力公司,进而拆分为国家电网公司和南方电网公司,外加几大发电集团。张逸夫前世所在电厂就隶属于发电集团之一。
表面上看着是群雄割据,该有竞争打破垄断才是,而其实电力部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存在着,其本质没有丝毫变化。为什么?因为总公司董事长依然是部级干部,依然要走仕途,而非为一个企业贡献一生;为什么?因为国情与政治要求摆在这里,供电输电这种事不可能交给民营来做。为什么?因为这块蛋糕依然是大家的,谁也无权去抢,更别提电价竞争。
而作为一名基层普通的电力人,在工作流程和晋升途径上基本没什么变化,唯一变的,恐怕就是工资奖金了。
拿1990年来说,张逸夫一个月工资不到两百块,这还是本科生,而到外面饭店随便拉一个厨子,搞不好都有四五百,做买卖的就更别提了。而几十年后改组为企业后,自负盈亏,一方面为国家贡献税收,一方面闷头发奖金,局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来苦兮兮吃工资的电力人成为了垄断企业的一份子,薪金水涨船高,渐渐成为了全社会所诟病、所眼红的群体。
其实大可不必,拿多少钱,受多大罪,大多数电力人的工作压力是极大的,而且要饱受职业病的侵袭,平均收入确实会高于社会常态,但这也是暂时的,就像现在厨子的工资顶三个大学生张逸夫一样,山不转水转,几十年后指不定又是什么样子。
诚然,在这个偌大的系统中,确实存在着少干活多拿钱的家伙,要么吃香喝辣啥都占,要么关起门来发大财,这是不可避免的,哪个行业都有这种人,不必揪死电力不放。
听着此时部长的讲话,张逸夫感受到了一种时代的沉厚感,一股历史的尘土气,现在大家都是体制内的干部,算是机关人员,拿着微薄的薪水,和和气气,社会也包容这个行业,没有太多讽刺。
要珍惜啊,几十年后,就会跳出来无数有识之士,想要将这个系统拆得四分五裂。
90年代初,发电、输电、供电一体化管理,生产效率相对来说是比较高的,同时领导们高瞻远瞩地提出全国联网的规划格局,已经有一个跨大区的联络线工程投产,整个系统处于发展期,整合期。而20年后,又有人吵着要拆开,要像老美一样,各省市自治,放权放人放钱。
张逸夫认为,很多事情都与国情、体制有关。老美各州自治,那是一个很特殊的情况,而咱们中国是中央集权,同样是很特殊的情况,双方各有利弊,你非什么都跟老美学,不一定对。
相反,他十分喜欢全国统一的电网,在一个调度室将全国的情况一览而尽,那是一种独特的美感与规律感,我们可以让风电满功率运行,将内蒙的风电供给华北;我们可以让三峡的水电多发一些,从而节省一些宝贵的煤炭资源;我们更可以不断地优化调度运行,形成一幅全国资源配置的大格局,让每一度电的成本更低,让每一笔钱的效率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