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春夜困渡 晏执 5302 字 2023-02-18

氛围散了,苏晚青也坐了起来,随手抄起他刚刚脱下的上衣包住了未干的头发,皱眉问:“什么意思?”

闻宴祁坐在那里,眸色晦暗,语气却随意:“做了个小手术。”

就是苏晚青刚从月子会所回来的那两天,查琴之来了,家里还有邢姨和月嫂,闻宴祁抽了两天的时间,说是出差了,很简单的一个小手术,在医院观察了一天就回家了。

他谁也没说。

回过神来,苏晚青眼睫颤了颤:“那次......你是在医院门口跟我视频的?”

自从孕晚期开始,闻宴祁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她,那次他说自己要去参加个什么行业峰会,一天去一天回,晚上两人视频,闻宴祁站在路灯下,穿着黑色衬衫,眉眼倦怠地看着镜头,跟她说刚从酒会里抽身。

苏晚青当时真信了,还挪了挪镜头,给他看了眼女儿。

“你干嘛不跟我说?”她眼圈儿开始泛红,“觉得自己特伟大是不是?”

闻宴祁勾住她的手,懒散地捏了捏她的手指,哄小孩似的语气:“就一微创手术,扯不上什么伟大不伟大的,再说——”

他扯着她的手就往某处带,语气还是云淡风轻的无赖:“已经能正常用了。”

苏晚青抽回自己的手,没说话。

眼见着是进行不下去了,闻宴祁干脆站起来,拿了块干毛巾过来给她擦头发,语气还是不疾不徐的样子:“你不是也说不想生了吗?避孕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我担点儿责任是应该的。”

“那你也不应该瞒着我。”

“我怕你担心。”说完这句,他顿了会儿,语气沉了几分,像是想起什么了似的,“再怎么样,也没你生孩子痛。”

闻宴祁是一个活在当下的人,遇见苏晚青之前,他从不主动设想以后,后来两个人相爱了,他就变了。他对未来有了很多很多的渴望,渴望跟她白头偕□□度余生,老了后儿孙绕膝,子孙满堂。

那会儿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想象中那么洒脱,他还是渴望家庭温暖的,想要个孩子,想有个人能叫苏晚青妈妈,叫他爸爸,虽然没主动说过,但这份心思也没藏着掖着,那是他一个人的渴望。

直到苏晚青生产的时候,他全程待产,虽然医生和护士都说算得上顺利的,生得也很快,但在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痛哭声里,他脑海中还是控制不住地产生了后悔和恐惧。

他觉得自己实在太贪心了。

自从邹月去世以后,闻宴祁几乎就没怎么哭过。

高二参加完学业水平测试就被闻道升送到了美国,当时他还算是个孩子,闻道升那会儿对他不怎么用心,也不在乎他心里怎么想,让助理随便找了家中介,去之前说得是亚利桑那州第二大城市,去了后才知道有多荒凉,全市最高的建筑也不过十来层楼那么高,他住在homestay,人生地不熟的同时,去趟商场都要坐一个半小时的车,甚至还在公交车上被穿着低档裤的黑人拿枪威胁过。

那个时候他很孤僻,以为生活都是这样,不管在哪儿,不过就是活一天算一天罢了。

他有自己独特的排解情绪的方法,这么多年,除了奶奶去世时掉过眼泪,就只有三个多月前,他穿着蓝色的消毒服,手足无措地站在窗边,看着苏晚青满头大汗,抓着床杆的中手指几乎用力到变形。

她是那么有力量,又是那么脆弱。

闻宴祁撇过头,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他太害怕失去了,从那以后也不敢再想未来,即便只是过一天算一天的日子,只要他身边还有她,就不算荒凉。

他就是想永远陪着苏晚青,不管生活是什么样的,苦还是甜,所有只能她独自面对的磨难,他都不想再让她经历第二遍。

“就一个孩子也没什么不好的,她会得到我们全部的爱,如果你还想再要个孩子,我不会阻止,但你要问我的意见,我不支持。”

生孩子就是一场冒险,他在之前备产的科普书里看到过不下数十次,这场冒险他经历过,至今也心有余悸,他真的不敢想,也承受不住那一丁点儿可能性的意外。

闻宴祁抱住她,任由头发上的水滴落在锁骨上,他嗓音温润,和风细雨地在她耳廓里撩拨着,“老婆,我需要你,没你不行。”

苏晚青没法儿形容这一刻的感觉。

在一起近三年,闻宴祁说过喜欢,说过爱,说过一生一世和天长地久,但从没有哪一刻,比这句“没你不行”的表达更有分量。

他甘愿把自己摆在最卑微的地方,甘愿暴露出自己的软弱和依附,好像在这段关系里,她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施予者。

丰盈的感动和欣然充斥着她的所有思绪,苏晚青鼻腔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两人在寂静的午夜中紧紧相拥,窗外皓月当空,闻宴祁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晚青松开手,柔软清澈的目光带着笑意:“去次卧?”

闻宴祁歪着头,手臂还虚虚地圈着她的腰,闻言嘴角勾起来:“你确定?”

苏晚青抿了抿唇,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勾出小袋子,眼底光芒张扬又大胆:“你不想看?”

闻宴祁的目光从她手指上滑过,挠了挠喉结,惫懒地笑了声:“说句实话你别生气。”

“刚刚的花洒是我故意拧紧的。”

苏晚青变了脸色:“我就知——”

话还没说完,就被横着抱了起来,闻宴祁动作很快,下了床,连鞋子都没穿,稍一俯身就把小袋子拎了起来,绕过床头时去看了眼小包子,然后就抱着她走出了房间。

走廊上的壁灯都关了,穿过那一截昏暗的时候,苏晚青手抵着他的胸口,突然瓮声瓮气地问了句:“如果我没从手术床上下来,你会怎么样?”

“殉情。”

闻宴祁说这话时没看她,语气说不上郑重,也不是那种吊儿郎当的样子,苏晚青抬起眼,只能看见他锋利的轮廓线条,下颌上有蟹青色的胡须,薄薄的一层,混着他的表情,有种野蛮又冷清的感觉。

苏晚青眉眼一弯:“都三十岁的人了,别说这么非主流的话好吗?”

闻宴祁这才垂眼看她,唇角虚勾:“不信我会为你去死?”

苏晚青摇摇头:“好了我不该提,别说这种死不死的话了。”

“我就要说。”

闻宴祁扬起下巴,喉结滚了一下,推开次卧房门时痞气地笑了声:“今晚就死在你身上。”

苏晚青还来不及打他的嘴,门就被关上,灯也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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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包子幼儿园中班的时候学会握笔,大班的时候才开始学写自己的名字。

闻宴祁那几个月花了很多时间在这件事上。

这一年苏晚青又升了职,kim跳槽去了甲方品牌部,她两个月前被提上来,接手项目的这段时间忙了点儿,常常晚上点才到家,某次结束了一周的出差回家,一开门就看见客厅茶几旁趴着的一大一小两个人。

“妈咪回来啦。”

关门声刚落下,小肉团子就飞奔而来,撞到她怀里不够,还在她左右脸上各印下一个吧唧的亲亲:“妈咪,爸爸在教我写名字。”

苏晚青也蹲下来亲了她一下:“那宝贝学会了吗?”

“学会个屁。”

闻宴祁端着杯子走过来,头发被抓得有些乱,进到厨房接了杯水,递给苏晚青时顺手把眉骨上方贴着的小月亮贴图撕了下来,顺手粘到女儿的小辫子上:“去,自己画画去。”

苏堇禾本来还想向妈妈告状爸爸又说脏话,听到这话立刻就欢天喜地地跑了,只要不写字怎么都好,一屁股在地毯上坐下,掏出了自己的蜡笔开始涂涂抹抹。

苏晚青收回视线,看着闻宴祁疲惫的样子,心疼地抱了他一下:“老公,我可能还要再忙两个月,辛苦你了嗷。”

说着把他后脑勺上的彩色小皮筋扯了下来。

“你闺女再过几个月都要上小学了,到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你做好一年级入学家长会上丢脸的准备吧。”

苏晚青立刻松开了怀抱:“你是怎么教得?”

她这变脸的速度之快,闻宴祁已经习以为常,啧了声:“我说一句她有八百句等着我,怎么教?”

苏堇禾三个字他至少写了几百遍。

小姑娘聪明,不想干活的时候就找他闲聊——

“爸爸,妈妈为什么要给我取名字叫苏堇禾?”

“妈妈希望你像植物一样茁壮成长?”

“爸爸,茁壮是什么意思?”

“就是健康、强壮。”

“那为什么我跟妈妈都姓苏,你姓闻啊?”

“因为你跟你妈姓,你们是一家人。”

“那赵菁菁她妈妈......她妈妈叫玲玲阿姨,她妈妈都不姓赵,她跟她妈妈不是一家人吗?”

“......”

苏晚青听完后笑得合不拢嘴,她也奇怪:“她话那么多,到底是随了谁?”

话音刚落,客厅传来一阵变了调的、稚嫩的歌声,多熟悉,苏量依在某音乐软件上传的原创歌曲,翟绪开车的时候都在单曲循环,上个月他生日,找了家能搜到这歌的ktv,硬生生唱了七八遍,把苏量依本人都唱去了卫生间,拿了卷卫生纸企图塞他嘴里,物理施法打断。

两人对视了几秒,都沉默下来。

早该想到的,身边这群人谁的话最多。

出差这一周,闻宴祁的日子看起来很不好过,苏晚青放下杯子,圈住了他的脖子,又开始了她的花言巧语:“老公,你辛苦了。”

苏晚青这一年已经三十出头了,可在闻宴祁面前,还是时不时地撒娇卖乖。

她知道的,他就吃这一套。

闻宴祁果然掐着她的腰,眉梢挑起几分:“辛苦不至于,就是有个事儿得跟你商量一下。”

苏晚青后腰靠在操作台上,一边看客厅的小人儿,一边抵着他的胸口:“说。”

“苏堇禾小姑娘马上快六岁了,可以有自己的卧室了。”

“......”苏晚青知道他在想什么,压着笑意,“她自己说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