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和闻言忙不迭放下手中茶壶,躬身答道:“昔日太祖皇帝在位之时,日本小小岛国也曾遣使漂洋过海,朝拜我大明皇帝,正所谓礼尚往来,历朝历代华夏中土虽有张骞,班超两位先贤出使异域,却从无使节劈波斩ng,航行之上,岂非一大憾事?”
朱棣听闻郑和所言水师出海,造访异域乃前无古人之事,不禁颇为意动。他心知肚明,目下朝野之间恐不乏有人依旧心怀旧朝,认为自己皇位得来不正,既然如此,自己唯有趁此天下一统之际开创自己父亲也未有的文治武功,以此证明自己无愧于一代有为之君。
待得热茶饮下半盏,朱棣突然对肃立不远处的郑和说道:“想那大海汪洋之上,波密云诡,风云难测,率领水师出海谓之九死一生,亦不为过。”
郑和闻听朱棣言语,当即躬身答道:“小人若能率领水师远洋出海,宣扬我华夏文化于异域,虽九死亦不旋踵。”
朱棣闻言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后突然笑道:“解缙虽满腹经纶,才高八斗,却难免失之迂腐,他不知哪些书籍中记载有航海之事,朕却知晓一人,或许能为你解疑释惑。”嘴里这样说,心中不禁暗暗好笑忖道:解缙说宋时出海的商贾之人笔记中或许有记载扬帆出海之事,莫说是这个文渊阁大学士,只怕普天下的一干腐儒们也尽皆轻视商贾钻营之辈,更何况他们所留下的书籍?
郑和闻言不由奇道:“不知陛下如此推崇的,却是朝中哪位大人?”
朱棣回想起那个足智多谋,被自己视为靖难第一功臣的老师的特立独行之处,也不禁有些皱眉,沉声说道:“便是那姚广孝,你这便去见他,便说是奉了朕的口谕,免得老和尚装病不见。”他的性子向来便是雷厉风行,主意打定立即动手。
夜色之中,郑和在数个奉旨办差的锦衣卫手持的灯笼引领下沿着御道出了紫禁城。
南京城中一处香火颇为旺盛的寺庙中,容貌怪异的老和尚道衍,身穿一袭黑色僧袍,端坐大雄宝殿的角落之中一个之上,耳边传来阵阵诵经的梵唱,闭目不语,却不跟随诵读。只因他知晓纵然自己日日念诵佛经,那些死于战乱中的人也不会有一人活转。
他可谓是目下大明朝文武百官中最为奇特的官员,亦且是普天下最为奇特的和尚。作为辅佐当今皇帝陛下靖难夺位的头号功臣,他晨间穿着官袍参与早朝,退朝后却是栖身于这寺庙的斗室之中,将朱棣赐下的豪宅空置。作为一个出家人,他拜了一个道士为师,自己却出家为僧。作为一个和尚,他这一辈子就没有在庙里正正经经的念过几次经。
随着一阵阵细碎的脚步声传进耳中,一个十余岁的小沙弥来到闭目独坐角落的道衍身前,悄声禀道:“大师,庙外有大人求见。”他年幼识浅,眼见郑和虽则言语和气,却有数个威风凛凛的锦衣卫护送而来,想必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官。
道衍闻言轻叹道:“不是交待过数次么?不论什么大人前来问,便说此处没有道衍和尚此人便是。”嘴里说着话,满是沧桑皱纹的面庞上,一双眼睛依旧没有睁开。原来道衍官职虽则并不显赫,朝中一干官员依旧不乏消息灵通之辈,有心巴结这位皇帝陛下的老师下时时有人来此求见,搞得他时常不胜其烦,唯有一概避之不见为上。
小沙弥伸手以衣袖拭去额头冷汗,小心翼翼的回道:“那位大人说他名叫郑和,乃是,乃是奉了皇帝陛下的口谕来此求见。”说到此处,不禁有些结结巴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