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瑛虽知朱权不过是信口胡说的调笑,仍然嗔怪不已,转头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后佯怒道:“将自己的亲生女儿视若货物,待价而沽,你这个市侩商贾般的爹倒也当真可恶至极。”适才担心自己没有生下儿子后朱权不喜的担心却也烟消云散,再无踪影。徐瑛凝神细想之下突然展眉笑道:“这丫头便跟我的名儿,叫做朱瑛吧。”
朱权紧紧抱着妻女,眼见爱妻面上笑颜如花,一脸幸福的样儿,心中只觉难以言表的宁静祥和,浑然忘记了不过片刻之王府之中还是刀光剑影,满心希望时间永远停顿在此时此刻才好。
夜色笼罩下的应天城,漆黑的长街上火把闪烁,走来一队百来人手持长矛的明军士卒。为首的百户生得膀大腰圆,腰配战刀,率领手下兵卒沿着青石铺就的长街巡夜而去。自两个月以前,凉国公蓝玉因谋逆之罪被处死,应天城都指挥使陈忠已然奉旨率领麾下兵马,连同锦衣卫在全城施行宵禁。
两条街外,宽大的颖国公府邸,书房之中,一个身穿青衫常服,两鬓斑白的老者静坐书桌之前,看着桌上摇曳的烛火,回想蓝玉谋逆案在朝中所带来的腥风血雨,心情沉重异常,郁结不堪,长长叹息一声。
一个身穿金吾卫禁军千户甲胄服饰,甚是英武的青年缓步步入书房,对那老者躬身道:“爹,孩儿回来了。”
傅有德眼见自己的儿子傅让自宫中换防回家,微微颔首下却没有说话。
傅让看了看心事重重的父亲,略微犹豫之下还是轻声说道:“孩儿归家途中,在长街之上遇到喝得烂醉如泥的定远侯爷,便将之搀扶回府歇息。侯爷在客厅吵闹不休,不肯去客房歇息。”原来他回家途中在家门不远处街上偶遇酒醉的定远侯王弼,念及其乃是昔日自己父亲部下,目下应天城中因蓝玉案搞得风声鹤唳,王便将其搀扶回府,以免惊动巡夜的锦衣卫兵马,惹出更大的乱子。
傅有德听得儿子这般说,不禁略微皱眉,站起身来缓步走出书房。
当父子二人步入客厅之时,却见满脸酒色,神志不清的王弼伸手桌子掀翻。四顾之下,客厅中桌斜椅倒,狼藉一片。几个府中丫鬟下人战战兢兢的缩于一旁,不敢靠近前来。
傅有德眼见王弼势若疯虎之态,伸手接过一个丫鬟手中的热茶,将之狠狠泼在王弼面上,怒喝道:“你小子莫非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来老夫家中撒野。”
王弼自捕鱼儿海大捷班师回朝便一直奉旨在外练兵,半月之前奉命回京之际这才知晓蓝玉已然身陷谋逆之罪身死。他和蓝玉情同手足,深知其虽则性子桀骜好胜,却绝不可能做那造反之事,肝肠欲裂下无处倾诉心中伤痛,日日在外宿醉,今夜迷迷糊糊的被人搀扶到颖国公府邸,酒意上涌下难以自抑,只想大吵大闹一番,纾解胸中情怀。他此时给热茶当头一激,略微清醒之下,耳边听得熟悉的怒喝之声,依稀见得昔日率领自己,蓝玉,沐英剿灭元朝余孽梁王十万元军,平定云贵的统帅傅有德,横眉怒目下驻足面前,颓然坐到在地,虎目淌泪悲声道:“蓝兄弟他是冤枉的,陛下春秋日盛,我辈恐无善终亦。”
傅有德眼见这个历经征战,在沙场上纵横无敌的老部下,大明军中威名赫赫的双刀将王弼满面惨痛之色,长长叹息一声,只觉心中悲凉无限。
深夜之中,傅让驻足书桌之旁,一面磨墨一面打量着两鬓斑白的傅有德,轻声劝道:“爹,您年事已高,还是早些歇息吧,有事明日再说。”只从蓝玉案爆发后,他深深感到昔日那个平日里雷厉风行的父亲不过短短两月,已然苍老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