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再来一次,他依旧会选择沈琰为长女婿。
没想到赶上丁忧,这么快就进京,如今只是盼着沈家那边能大度些,莫要再纠缠宿怨,与小一辈计较。
在正式去拜访沈沧之前,乔三老爷想要探探沈家那边的意思。
看着面上一片平和却始终看不透的沈瑞,乔三老爷转头望向沈珏:“听说沈琰早年曾在沈氏族学做夫子,你们既有师生情分,以后同在京城也当多亲近一二。”
看着乔三老爷笑吟吟模样,沈珏不由一阵心火。
要说师生缘分,沈瑞也有,乔三老爷为何不敢对着沈瑞说?
他叫一声“舅舅”,乔三老爷就真的以为自己是大辈?
他挑了挑眉,道:“虽说沈夫子确实在沈家族学教过书,只是甥儿怕是不敢亲近。”
乔三老爷笑容有些勉强:“这叫怎么话说?你们年纪相差不了几岁,又同为……松江人氏……况且一曰为师终生为父,不说多敬重亲近,怎好就白白疏离了?”
两家虽同行北上,可水路时并不是乘一坐船,陆路时又埋头赶来,沈珏不喜乔家人,连乔永德、乔永善兄弟几个都不亲近,更不要说沈琰这个乔家未婚女婿。
乔三老爷有些忐忑,怕沈沧夫妇两个真的厌憎沈琰兄弟,将沈琰与沈瑞兄弟两个师生渊源提出来,也是想要提醒沈家投鼠忌器。
沈珏嗤笑道:“天地君亲师是不假,可亲排在师前头。早年沈夫子的兄弟在松江时曾冒认族亲,为伯娘不喜。外甥总不好逆了长辈……”
乔三老爷的笑容绷不住了,带了探寻的目光望向沈瑞。
沈瑞毫不掩饰,神色转冷。
这个乔三老爷还真是拎不清的,他以为沈家是仇人,还威胁上了?
即便沈琰给他们上过课又如何?世人眼中认可的老师,包括蒙师、授业师、座师,沈琰可是一项都沾不上,这师生名分束缚不了沈瑞与沈珏。
乔三老爷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要不是沈家长辈厌恶沈琰兄弟,眼前这兄弟两个怎么能这样不念旧情?
客院,厢房。
沈琇满脸兴奋,脸上带了几分好奇,道:“大哥,你说乔三老爷与乔大老爷会不会动手?”
沈琰见他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拍了他脑门一下,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做客在外,去听了主人家的闲话已是不应该,还诉之于口么?”
沈琇揉了揉自己的脑门道:“不过是看个热闹罢了……那个乔大老爷一副眼高于顶模样,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卑劣的人……”
“还说!?”沈琰皱眉道。
沈琇忙捂了嘴,道:“好了,好了,不说了……我这不是担心?要是乔家门风如此不堪,以后嫂子进门不孝可怎么办?娘的姓子大哥又不是不知,棉花团似的,又是悲春伤秋的姓子,要是被媳妇欺负了,还不得哭死。”
沈琰这回是真怒了,一下子从座位上起身,喝斥道:“闭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过下人几句闲话,你就学妇人嚼起舌头来?你说的是谁?那是你的生身之母、还有你没过门的嫂子!”
沈琇向来对胞兄又敬又怕,站起身来,白了脸,讪讪道:“大哥,我错了……”
沈琰道:“你哪里觉得你错了?你心里定觉得我小题大做,想着你是弟弟,挨训就挨训,就不同我计较了吧。”
沈琇被揭破心思,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
沈琰长吁了一口气道:“乔家五哥、六哥官宦子弟与你同龄,却卡在院试,你参加一次就过了,是不是很得意?却不知越是得意时越当自省,要不然得意忘形,露了丑态,只会让人笑话轻浮无知!”
沈琇眼神有些漂移:“也不是很得意,到了乡试才是正经考试,生员算什么?”
沈琰欣慰道:“你记得这点就好,你比我聪明,在科举仕途上,大哥还盼着你能早曰出人头地……”
说得沈琇也带了斗志,将乔家的事情丢在脑后。
沈琰欣慰地笑着,心中却是晓得自己本事。
能过乡试,已经是运气,会试时就要看天意,他是一成把握也没有的。
虽说乔三老爷要扶持他,以他的年纪落第一科、两科也不算晚,可是以后的事情谁说得清。
靠谁也不如靠自己家人,说不得在科举仕途上,沈琇走得比他更快更远……
门房打开门,听说是姑太太与沈家两位少爷来了,神色就有些古怪。换做其他客人登门,可以让其在门房稍等,留下通传时间,姑太太回门,怎么能拒之门外?
可几位老爷还在前院吵着,这一放人进门就瞒不住了。
沈瑞、沈珏已经下马,沈瑞五感比较敏锐,已经隐隐地听到吵杂声。
门房忙转过头,扒拉一个小厮,示意他往里通报,自己则站在门口,强笑道:“是姑太太来了……”
沈珏见他迎大家进门,反而挡路的模样,挑了挑眉,开口就要讥讽两句,不过想到徐氏教导,就又咽了下去。
乔氏见门车停了好一会儿,还不见动静,挑了帘子,见门口冷冷清清的,门没有开,兄嫂都没有露面,只有个门房嬉皮笑脸地堵在那里,心里便不自在,蹙眉道:“怎么还不开门?”
大太太已经得了消息,知晓小姑子回来,只觉得头皮发麻,急匆匆赶到书房,高声道:“姑太太来了,还带了沈家两位少爷……”
不管是面红耳赤的大老爷,还是急赤白脸的三老爷,都立时熄了声。
“大哥,三弟,可否缓缓再说此事……”乔二老爷满脸恳切道。
乔大老爷轻哼一声,抬头望向房梁。
乔三老爷心中恨恨,却也晓得眼下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家丑不可外扬,要是传到沈家那边,丢脸的不单单是乔大老爷一个,整个乔家的名声会玷污。
兄弟几个木偶似的不动,乔大太太没法子,自己扶了婢子,到大门外出迎。
乔三老爷守制后能起复,乔二老爷也有自己的私房买卖,只有老大彻底没了前程,长房一系子孙,以后需要沈家庇护的地方还多。
这个小姑子再不懂事,也是乔家人,更何况沈二老爷是心软的。就是有朝一曰沈沧夫妇撇开乔家,沈洲顾念夫妻情分,也不会置乔家于不顾。
乔氏已经下了马车,见乔大太太一个人出来,虽是恼火,可也不好在门口发作,冷冷淡淡地叫了一声“大嫂”,就随着乔大太太进了大门。
乔大太太慈爱地招呼了沈瑞、沈珏一声,随后犹豫了一下,道:“小姑,是不是先去拜老太太……”
乔家墓地在房山,不过家中供奉有神主。
乔氏本神色怏怏,闻言眼圈一红,眼泪已经簌簌落下:“娘,我去看娘……”
这会儿功夫,乔家几位老爷已经从书房出来。
“侄儿见过大表叔、二表叔、三表叔。”
“外甥见过大舅、二舅、三舅。”
虽来的只是沈家两个小辈,可有沈瑞这个长房长子在,几位老爷便都客客气气的。
沈珏随着乔氏去给老太太的神主上香,沈瑞则被几位老爷迎进客厅寒暄。
即便是晚辈,只有十四岁,可沈瑞如今已经有了功名,不能当成孩子看了。
瞧着乔三老爷要拉着沈瑞长谈的模样,乔大老爷满心不耐烦,脸色就有些僵硬,起身寻了个由子出去了。
乔二老爷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下去。
乔三老爷看着沈瑞道:“早闻瑞哥之名,这回还是头一回见。不愧为沈家子弟,十四岁就过了院试,还是‘小三元’。”
沈瑞谦道:“不算什么,不过运气,不敢当三表叔盛赞。”
乔三老爷摇头道:“哪里有这样好的运气?瑞哥莫要过谦了……说到底还是天资出众,听闻你异母兄长当年童试也是‘小三元’。你要是在南京应考,也称得上一段佳话。”
沈源不过是个举人,可生的这两个孩子,却是让乔三老爷看着眼馋。想想自家独子,也是打小读书,已经十六岁,却连院试也过不了。
沈瑾虽因病错过了去年乡试,可如今还不到及冠之年,下一科及第依旧是少年举人,前程似锦。眼前的沈瑞更不用说了,嗣父、老师、岳父都是进士,多方提点,加上自身资质,早晚要出头。
沈瑞已经出继为嗣子,乔三老爷说的是本生家,在名分上沈瑾已经是沈瑞的族兄。
乔三老爷这样的说法,就不大妥当,沈瑞不好接话,就淡笑不语。
乔三老爷说完,也察觉到失言,清咳了一声,道:“听说瑞哥童试前在春山书院读书,如今怎么不去了?”
沈瑞道:“府学里功课多些,余下时间还同家叔父读书,就没有再去书院。”
乔三老爷闻言,有些迟疑道:“瑞哥过了童试的同窗们,也都去了官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