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颂却佯装发怒般地拽了拽自己的胡子,板着脸道:“连老夫要制水运仪象台的事都已知晓?这难道还不长于数算机械?”
他转脸看着苏轼,忍住笑意道:“现在终于明白为何子瞻要说此子‘有些特别’了。”
苏轼在一旁得意地冲明远眨眼睛。
明远顿时脑后出汗,真想知道苏轼到底是怎样在苏颂面前介绍自己的。
但好在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苏颂很快就爽快地将自己的手稿翻了翻,找到了一张专门绘制零件的图纸,看看这张手稿已经标记过顺序,便将其抽出来,递到明远手里。
明远一瞧:界画。
这是一种界尺引线的作画方法,极其工整地将擒纵机构的形态与细节都画出来了,旁边还附注了比例尺——这甚至已经超出了界画范畴,和后世的工业制图相当接近。
这意味着工匠们只要得到这张图纸,按照比例尺放大或者缩小,就可以将这一组擒纵机构制出来。
明远望着这张图纸,心中迅速措辞,在想,怎样才能请苏颂允许他将这张图纸描画一张。
苏颂却问他:“远之,请问,你因何问起这件机械,是也想像老夫一样,研制出一架仪象台吗?”
明远摇摇头,诚实地回答:“不,晚生想要制作机械时钟。”
苏颂与苏轼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苏轼还好,苏颂是真的非常吃惊。
閤子里一时很安静,秦、种两人完全插不上话。而苏颂却只拈着颏下的胡须,盯着明远,似乎很想了解,明远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
片刻过后,苏颂开口。
“水运仪象台,是必须禀明天子之后,才能着手制造的……”
仪象台,说白了是一件天文观测用具浑象,上层是观测天梯的浑仪,中层是演示天象的浑象,而下层是令浑象、浑仪一起随天体运动而运动的机械装置,同时也是报时钟。
只因为涉及“天象”,便必须奏报天子——这也是为什么杭州府学没有单独开办一个“天文社”,而是将“天文社”也并在“航海社”里。
“天象”是一种只有皇家掌握的知识。
因此,明远老实地回答:“小可不想做一件宏大而多用的仪象台,只想做一枚小小的报时器,并且能让它步入千家万户,为百姓所用。”
苏颂与苏轼听见,都很惊异。
苏颂见到明远在身前比划了一个小小的尺许见方的样子——要知道,他在那《仪象法要》中设计的仪象台,可是数丈高,像一座楼房一般巨大的巨型仪器。这件设计中的仪器甚至有九块活动的屋板,可以随使用而打开闭合,以避免雨雪等天气对整座仪象台的侵蚀。
然而明远却想着,将这仪象台中的一部分,缩减成为数寸见方的一座小匣子。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老夫所设想的仪象台乃是用水力驱动,远之既然想要做一台小小的报时器,那又要用什么来驱动呢?”
明远便去摸他腰间佩戴着的荷包,从里面取出一枚小小的物件。
苏颂细看,才发现竟是一团紧紧卷在一起的铜条,卷紧时这些铜条紧密地团成一枚扁平的金黄色圆柱,但明远只要手一松,那圈铜条便“腾”的一声散开,仿佛被神秘的力量所操纵。
这种力量,或许确实是可以用来驱动擒纵装置的。
苏颂想了又想,一时竟无法确定明远的设想能不能成功。
“但是,你要办成此事,有一个重要的先决条件——”
苏颂继续拈着胡子望着明远,很直白也很实际地问眼前这少年:
“你有钱吗?”
“噗——”
刚才苏颂还未开口之际,苏轼刚好喝了一口饮子。谁料苏颂竟然问了这样一句,害得苏轼将刚刚饮入口中的饮子全给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