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059 见风使舵的

“什么活?”

“就地里的呀。”云巧说,“除草施肥。”

黄氏垂着眼,神色不明,“他家田地多,你忙得过来吗?”

“忙得过来呀。”她道,“我来之前就扯完一个地的草了呢。”

两日没见,她有很多话要跟黄氏说,边施肥边道,“唐钝奶很疼我,天天给我炖鸡汤喝,我出门干活她都不让,要我休息呢。”

她穿着老唐氏的衣衫,颜色簇新,地里的人没认出她来,听到这话才想起她是秀才爷家的人了。

不愁吃穿。

天天喝鸡汤,唐家果然有钱。

有那眼红见不得人好的碎嘴,“鸡汤有什么好喝的,能吃到鸡肉才算有本事。”

云巧抬眼看说话的人,不由得压低声问黄氏,“吃鸡肉要什么本事?”

“她逗你玩的。”

“哦。”云巧收回目光,笑眯眯道,“鸡肉没有鸡汤好吃。”

鸡汤里丢了生姜红枣,鸡肉味道有点淡,没有猪油饭好吃,她告诉黄氏,“唐钝奶说了,你和爹来,她炖鸡汤给你们喝。”

“好。”黄氏应了声,“你看到云妮了?”

云巧声音更小了,“她在山里,过得很好呢。”

“嗯。”

她帮着黄氏很快就把几桶粪用完了,黄氏指着河边要带她去,小曹氏跟着走了两步,皮笑肉不笑的说,“三弟妹,娘让我们抓紧时间干活呢。”

“巧姐儿帮我干了活,我帮她洗个头而已。”

云巧拍着胸脯,“对啊,我是外人了,帮你们干了活,你们要报答我。”

小曹氏:“”

云巧蹲在河边,黄氏拂水淋湿她的头发,周围芦苇遮着,没人往这边来,黄氏问她,“她们待你好吗?”

“好着呢。”她双手撑着膝盖,姿势规规矩矩的,“她给我吃鸡腿了。”

在沈家,鸡腿只有两个人吃得到。

沈云山和沈老头。

在唐家,鸡腿是她的。

“她还给我煮荷包蛋,撒了红糖的,四个呢。”

黄氏掏出怀里的皂角,先在手里抹上泡泡,再轻轻抠她脑袋,细声道,“她们是好人,你要听她们的话。”

“我记着呢。”

黄氏力道不轻不重,抠着头皮很舒服,云巧说,“娘,你什么时候来找我呀。”

“娘有空了就去。”

地里一年四季忙不完的活,紧接着又要服徭役,黄氏根本抽不开身,云巧不懂那些,喜滋滋道,“爹和翔哥儿也来。”

“好。”

“唐钝家的锅煮的饭香,娘多吃些。”

“好。”

“还给娘煮鸡蛋。”

“好。”

河面水光粼粼,映着黄氏温柔的脸,“头发脏了就回家找你爹,他天天在的。”

“嗯。”

云巧头发有点多,黄氏给她洗了两遍,洗完后抬起自己衣服给她擦干多余的水,“娘得干活了。”

“我帮你。”

“不用,你去长流村吧,往后想娘了回来便是。”

云巧拍着头上的水,欲走山里的近道,黄氏拉着她腰带,重新给她整理,“山里草屑多,你刚洗了头,不进山了。”

“哦。”云巧扬起笑脸,待黄氏将腰带理好,不好意思拽拽,“这个不舒服。”

“习惯就好了。”黄氏拍拍她的肩,“去吧。”

“好呢。”

云巧挥挥手,风驰电掣的顺着小路跑了,地里的人见黄氏孤零零回来,笑她,“云巧现在是秀才娘子了,你做亲娘的等着享福吧,云巧是不是偷偷给你钱了?”

“婶子开玩笑呢,她连钱都没见过呢。”

沈老头和沈来财他们负责挑粪,来时发现路边的桶都是空的。

小曹氏带着沈云山他们在其他地里,这儿就小曹氏三妯娌,都不是利索的人,动作怎么会如此快。

一问得知云巧来过。

沈老头脸色青黑。

又听其他人这样说,训黄氏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水,她的事儿有唐家操劳,你管什么闲事。”

黄氏垂目,“是。”

照理说有秀才爷这个孙女婿,沈老头脸上有光才是,事实并没有。

唐钝瞧不起他们,唐家人给曹氏甩脸色,纵然他们想攀关系也没辙,加上云妮无缘无故失踪,怎么看都是云巧干的。

他讨厌云巧还来不及,怎么会高兴。

云巧到长流村时头发已经干了,她怕后背汗水浸湿,手抬着的。

顾不得地里的背篓,先回家找老唐氏帮她梳头。

老唐氏这会儿去村里找人买鸡了,院里没人,唐老爷子问她有什么事?

云巧拿着梳子,往屋里探了眼,“爷,你会梳头吗?”

“”唐老爷子差点没给口水呛死。

沉默间,云巧已走进屋,把梳子递了过来。

“”唐老爷子说不清是尴尬还是其他,脸色胀红,“要不问问墩儿?”

他这辈子没给小姑娘梳过头。

“爷不会吗?”她爹就会。

顶着她天真的目光,唐老爷子真诚地摇头,“不会。”

“好吧。”她垮了肩,慢慢往外边走,“就让唐钝梳吧。”

语气说不出的嫌弃。

唐老爷子:“”

唐钝正在看鲁先生给他的文章,是顾大人早年间在其他地方为官时写的,既有风俗人情,又有为人处事之道,唐钝看得津津有味,突然手里塞进个硬邦邦的东西,有齿,低头一看,是把梳子。

而给她梳子的人背身蹲在床边,“唐钝,爷让你帮我梳头。”

“”

她后背衣衫汗濡濡的,脖子里淌着水,唐钝问她,“你哪儿去了?”

“除草了啊。”云巧回答,“找我娘给我洗头了。”

头发残着皂角味道,一靠近就闻到了,他把梳子还回去,“你自己梳。”

“我不会。”

唐钝:“我也不会。”

“你会只是梳得慢而已。”

在书塾他就帮她梳过头,她提醒他;唐钝把梳子挂在她头上,“不一样。”

“一样,你就那样梳。”

老唐氏解下的头绳放在书架上的,她给唐钝,“你轻点就行。”

唐钝哪儿会梳女孩的头,盘发就更不懂,强调,“我只会梳男子的发髻。”

“行。”云巧没那么多讲究,“不热就行。”

唐钝一只手握住她的头发往上撩,一只手慢慢顺她发髻,最后弄成圆髻绑在头顶。

绑好后,他把梳子还出去。

木齿上挂着几根头发,云巧惊呼,“你把我头发梳掉了,你赔我。”

唐钝:“”

当日在书塾,李新他们几个给她盘花弄掉的头发更多也不见她要赔。

柿子捡软的捏呢。

“人到年纪头发就会掉,跟我没关系。”

“我没上年纪呢。”云巧捡起木齿上的头发,心痛不已,唐钝没在她脸上见到过这种情绪,“头发就这么重要?”

比她奶卖她都重要?

“你不懂。”

“”

她抽出书架上没写过的纸,仔细将几根头发包起来,唐钝看不下去,“你干什么?”

“藏着啊,以后成亲的时候给我相公。”

“”她还懂这个?唐钝眯起眼,“谁教你的?”

“我大伯母啊,她和我大伯就是这么做的。”她振振有词地解释,“他们是结发夫妻呢。”

“”唐钝嘴角抽搐,“你大伯母没读过书吧?”

云巧把纸揣进兜里,准备回屋找地藏起来,闻言顿住,“是啊,我们家就云妮读过书。”

多么理直气壮!

唐钝想好好跟她解释‘结发夫妻’的意思,抬头时,人已经没影了。

云巧藏好东西就往地里去了。

不知是不是唐钝手拙的缘故,头皮绷得不怎么舒服,去地里,好多人往她身上瞄,她摸摸发髻,发现没散就不管了。

太阳往西山去了,大山影子落下,东边地里干活已经不热了。

山里就这点不好。

太阳底下晒得头晕,没太阳就凉飕飕的。

唐泰山他们领着鲁先生和顾大人回来,远远就看到两块地格格不入,一排排红薯藤朝同个方向倒着,修剪过的藤长短差不多。

这讲究。

谁家庄稼地这么弄?

见路边蹲着个英气的少年,心里更是纳闷,墩哥儿又找短工了?

“先生。”少年抬起头,咧嘴露出雪白整齐的牙。

唐泰山隐隐熟悉,一时想不起来哪儿见过,直到少年说,“先生渴不渴,我给你泡金银花水喝。”

唐泰山拍脑袋,这不墩哥儿媳妇吗?怎么打扮成这样了?

跟个少年郎似的。

唐泰山问,“这地你捯饬的?”

云巧正往背篓里装杂草,乐不可支道,“对啊,这样好看。”

她爹教的,无论什么都要整齐排好。

唐泰山嘴角抽了抽,庄稼长得好就行,谁管它好不好看,他有点害怕唐家几亩地的水稻了,红薯藤割了会再长,水稻割了可结不出麦穗,他说,“你在家照顾墩哥儿就好,地里的事儿甭管了。”

照她这么祸祸,久叔家的粮食不保。

“唐钝让我管地里的事儿的。”

“你不懂。”

“我爷教过我的。”

唐泰山不信,但懒得和她多说,得跟唐钝说才行。

两块地令人赏心悦目,鲁先生觉得有趣,书塾放假,他偶尔会去农家做客,友人们打理菜地便是这般整齐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