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赌场金碧辉煌,阵阵暖风中裹着威士忌、手卷雪茄和高级香水的浓郁气息,高挑的白俄罗斯女孩穿短裙露大腿,充当发牌员,世界各地的美食都能在这艘船上品尝到,甚至北京烤鸭。
巨额财富生生地在这片生命的绝地制造出一个小拉斯维加斯来。
YAMAL号建造于原苏联时代,最初是计划用作科考船的,但苏联解体后,进军北极进发的战略目标被暂缓了,巨额修建的船总不能闲着,就投入民用,改造成豪华赌船,终年在北冰洋上巡航。北冰洋是公海,公海是不禁赌的,顺便还能欣赏极地风光,所以即便船票价值不菲,这趟“圣诞之旅”的船票也是销售一空。
这艘船上下共有11层,其中六层都改造成豪华船舱,此刻这些船舱里满满当当地住着1200名游客,外加差不多1000人的船员和服务人员,这艘船可以说是一座浮在北冰洋上的小型城市。
“女士们先生们,现在请从左侧的舷窗往外看去,你们会看到一座高度超过25米的中型冰山,”导航员的声音回响在大厅里,“那座冰山是一块巨型冰原的遗体,32年前它从北极冰盖上脱落,始终在附近海域漂浮着,船员们都亲昵地把它叫作‘玛丽女孩’。经过32年的融化,我们的玛丽女孩越变越小了,今年可能是玛丽女孩最后一次陪伴我们的冰海之旅。再见,玛丽女孩,我们会想念你的。”
墙壁一般的冰崖贴着船身滑过,呈现出一种美得炫目的幽蓝色,白色的水鸟们站在“玛丽女孩”的顶部,呆呆地看着这艘红色的庞然大物从身边驶过,就此远隔天涯。
没有几个游客真的去看“玛丽女孩”最后一面,性感的白俄罗斯女郎、火热的赌局和醇酒把他们的目光牢牢地吸在了赌桌上。
船长踱步到舷窗边,往外眺望,幽幽地吐出一口烟。
“像是送别旧朋友?”身边响起一个年轻的声音,声音里有着冰山般的质感。
船长扭过头去,打量那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年轻人,他身穿一身黑色西装,一头黑发,身上好像只有黑白两色。年轻人手提一个考究的皮箱,肩上挂着长形袋子,看相貌他应该是个中国人,可口音却是标准的美式英语。
“可不是么?总在这么寂寞的海域航行,我们给每座标志性的冰山都起了个女孩的名字。在我们心里,玛丽就像个白色的女孩,永远在这片海域等着我们,我们看到她,不用看经纬仪也知道自己航行在哪个海域。”船长感喟地说,“怎么称呼您?”
“我姓楚,楚子航。”
“有什么我能为您效劳的么,楚先生?”
“我想见见船长。”
“那您可算找对人了!”船长正了正自己的船长帽,“在下萨沙?雷巴尔科,正是这艘YAMAL号的船长,随时准备着为您服务!”
“不,我要见的不是你,我要见的是真正的船长。”
船长愣住了,瞳孔里跳闪过一缕锐光,但转瞬即逝。
“一艘船上怎么会有两位船长呢?”他耸耸肩,“只有我身体不适不能履行船长职责的时候,才会由大副接替我。可您也看到了,我壮实得像头牛!”
“你的真名并不是萨沙?雷巴尔科,而是亚历山大?雷巴尔科。你曾是俄罗斯联邦安全局阿尔法特种部队的少校,2001年退役后受雇于那位真正的船长,你的驾船技术其实非常糟糕,但你精通射击和徒手格斗,能熟练使用几乎所有军事装备。你曾经结过一次婚,现在离异,父母住在圣彼得堡,有个16岁的妹妹…”楚子航轻描淡写地说着。
可船长神色骤变。他下意识地膝盖微弯身体前倾,手缩进袖子里——这是试图抓住藏在里面的匕首。亚历山大?雷巴尔科少校,他当年穿着阿尔法部队的作战服时,袖子里随时都插着一柄匕首。
但他摸了个空,他有十几年没在袖子里塞匕首了,也十几年没用过亚历山大这个名字了。
为了跟过去断绝关系,他可是煞费苦心。先是换了住址换了电话,跟所有老朋友都不再联系,然后雇黑客侵入阿尔法部队的服务器,删除了自己的档案,还做了微小的面部整形…从此阿尔法精英亚历山大?雷巴尔科少校就像从来没有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取而代之的是资深船长萨沙?雷巴尔科。
如今那些被他亲手掩埋的过去都在年轻人寒冷而平淡的讲述中被还原了,好像对方是他的背后灵,亲眼看过了他所有的人生。
“任何人,只要他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总会留下无数的印记,不是能轻易修改的。”楚子航最后说,“卡塞尔学院只要对谁有兴趣,总能把他查明白的。”
周围川流不息的人就像流水,萨沙和楚子航对峙,就像流水中的两块礁石。
长久的沉默之后,萨沙绷紧如弓的身体慢慢地放松了,他再度审视楚子航:“卡塞尔学院?”
他们当然不会真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武,那种进攻姿态只是萨沙的应激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