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李淼与他约定过,不方便的时候约见的敲门方式,皇陵之战前皇帝召集宗室入宫的时候,李淼与他夜谈就用的这暗号。
但朱载的面色却是陡然阴沉了下来。
“谁?”
他朗声开口,暗地里却是一挥手。
隐藏在屋内暗处的阮梅便抽出腰间峨眉刺,一个闪身便无声无息地来到了门口。
“朱公,夫人担忧您日夜操劳,亲手做了些安神汤,让奴才给您送来。”
门外传来清亮而又尖细的嗓音,毕恭毕敬地答道。
朱载面上露出一丝冷笑。
他与朱夫人结发数十年,互相都了如指掌。他性子急,一心急就什么都吃不下,更不用说什么劳什子安神汤,朱夫人又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来打扰他?
门外是刘瑾。
阮梅已经将峨眉刺顶到了门上,转头看向朱载,随时准备将门外的人影连同大门一并轰碎。
朱载却是摇了摇头,朗声说道。
“进来。”
大门被缓缓推开。
一个相貌清秀的小太监端着食盒,低着头缓步走入,看见朱载之后连忙躬身行礼,食盒却是稳稳当当、没有半点洒漏。
“朱公。”
朱载背对着他,负手看着地图,一副正在沉思的样子,随意地一指侧面桌子。
那小太监便快步走过去,将食盒放下。
阮梅如同一道影子一般,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两只峨眉刺紧贴着他的后脑和心脏,随时都能将其杀死。
而小太监也像是完全没有察觉一般,打开食盒,真的从里面取出了一碗安神汤,连同几样小菜放到了桌上。
“朱公,您慢用。”
说罢,就要躬身退走。
朱载却是猛然转过身,冷声说道。
“去哪?”
小太监脚步一顿。
“自然是去向夫人复命……朱公。”
此话一出,朱载已经无比确信,这小太监,就是刘瑾。
他一声冷笑。
“你想对我家眷不利?”
小太监恭敬地回答道。
“不敢。”
他缓缓转过头,清秀的面容被烛火映照……上面竟是一片如女子般的哀婉。
“只是与公子有段露水姻缘,性命将尽,前来了结一二,求个心安而已。”
说话间,竟是真的红了眼眶。
朱载一阵恶寒,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你疯了?”
小太监点点头。
“算是吧,朱公。”
“未修性功,就强行做这种事,自然会受到反噬的。我每死去一个分身,我本身就稀薄一分,受分身的影响就更强一些。”
“朱公子虽然废物,但也是您手把手养大的,若刘锦衣不是真的爱他,刘瑾又如何能藏在他的身边不被察觉呢?”
“就如陛下一般,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又有谁分得清呢?”
朱载觉得一阵反胃。
他好像看到了一团由数十具尸体的血肉纠结而成的怪物,五官、毛发、指甲、牙齿都混杂其中,正振动着血肉、朝他发出人类的声音。
他终于明白,刘瑾对皇帝那没来由的狂热忠诚是从何而来……刘瑾是个疯子。
在被安期生切分之前,在化名刘锦衣潜伏到朱翊镜身边之前,他就已经是个疯子。也正因他是个疯子,才能扛得住安期生的切分。
用李淼前世的话来说,他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患者,会情不自禁地爱上加害者和敌人。
因为皇帝让他成为了太监,所以他爱上了皇帝,对他忠诚;因为他要装成女人陪朱翊镜睡觉,这种屈辱又让他爱上了朱翊镜。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现在则变成了怪物。
只见刘瑾说完这些话之后,却是忽然间顿住了,整个人僵在原地,好像一个死物一般。过了半晌,忽然颤抖了一下。
抖完之后,他的神态变了。
恢复到了那个如同人偶一般的“正常刘瑾”模样。
他面无表情地朝着朱载一拱手。
“朱——”
“杀了!”
朱载一声令下,阮梅陡然出手!
峨眉刺瞬息间就刺入小太监后脑及心脏之中,而后一搅——小太监便扑倒在地,如虫子一样抽搐了几下,失去了声息。
朱载戒备地看着尸体。
等了半晌,却是没有什么异状。
朱载皱眉思索了片刻,陡然转头看向侧面桌上,刘瑾带来的安神汤。
他快步走到桌边,伸手就要拿。
“朱公!可能有毒!”
阮梅喊道。
朱载摆了摆手,将碗端到胸前,手掌在上面扇了几下,闻了闻味道——下一刻,他的拳头便紧紧地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