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步前行,每一步都沉稳而缓慢,脚下的土地都在因他的威压而震颤。
腐肉气息混着未燃尽的硝烟直冲鼻腔,却激得他瞳孔微微收缩——这满目疮痍的景象,于他而言恰似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哼。”他终于开口,声音冷得能冻结人心,袍袖随意一扫,带起一阵腥风,无数具尸体上的血渍竟诡异地顺着地面逆流,在空中凝成血色符文后消散。
待这群人远去,天际忽然掠过几道白影。
石飞扬身姿矫健,足尖轻点云层,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怀中的雪秋纯紧紧攥着他染血的衣襟,指尖微微颤抖,而他另一只手稳稳护着她的后背,眼神警惕地扫视下方。下方地面宛如被巨兽啃噬过的尸骸,月光洒在残破的旗帜上,那些“盐”字旗早已被血污浸染得辨认不出。
落地时,石飞扬膝盖微曲,借势卸去冲力,动作行云流水,随后轻轻将雪秋纯放下。
雪洪山落地时双腿一软,膝盖重重砸在半截孩童残肢旁的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苍老的手掌剧烈颤抖着抚过无数具的残尸躯体,浑浊的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孩子紧闭的眼睫上,肩膀不住地抽搐,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是我害了你们……是我!”
雪铁龙满脸悲戚,青筋暴起的拳头高高举起,又狠狠砸在冻土上,指节迸裂的鲜血溅起,混着泥土,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光,随后他无力地瘫坐在地,双手抱头,身体蜷成一团。
石飞扬望着满地狼藉,明玉功运转间,掌心白雾蒸腾而起。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缓步走到山坡另一面。从腰间解下神秘的鹿皮袋时,动作沉稳有力,袋中锅碗瓢盆碰撞出清脆声响。
他蹲下身子,动作娴熟地摆弄着可燃冰,手指灵活地调整位置,“噗”的一声,蓝色火焰窜起,在寒风中摇曳跳动。他凝视着火焰,眼神深邃而坚定,将这黑暗与血腥都驱散。
可燃冰燃起的蓝光摇曳中,郭湘玉默默递来半块干粮,目光温柔而坚定,映着远处未熄的战火,恍若寒夜中最后的暖芒。晓色初破时,雪洪山等人拖着沾满血泥的步履归来。
雪洪山腰间半卷的素白孝布被晨露浸得发沉,每走一步都似有千钧之重,那上面还残留着昨夜为盐帮弟子裹伤的暗红痕迹。
他凝视石飞扬的目光里,既有困兽般的惶惑,又藏着出鞘利刃似的质问,喉结滚动半晌才哑声道:“石公子,江湖盛传你明玉功已入化境,百胜刀法独步天下,怎会在祈音那魔头面前落荒而逃?”
他突然踏前半步,靴底碾碎一块带血的碎骨,“莫非我西北盐帮上下性命,在石公子眼中,竟如草芥般轻贱?”话音未落,身旁雪铁龙已按捺不住,腰间断刀发出铮铮轻鸣。
郭湘玉素手轻扬,挡住石飞扬身前,水葱般的指尖在晨光下泛着冷玉光泽。
她冷笑一声,声如碎冰击盏:“雪老前辈这话可折煞人了!我家公子若要取祈音性命,不过是探囊取物。昨夜那魔头带着西域圣教精锐倾巢而出,公子若与他缠斗,这些伤重的兄弟谁来照应?”
她忽而转身,望着石飞扬的眼眸里漾起春水般的柔波,“公子心怀天下,宁可自己担下这误解,也要保众人周全,这份胸襟,岂是常人能及?”
石飞扬负手而立,晨风掀起他染血的衣摆,露出腰间那枚刻着“侠义”二字的古玉。
他朝郭湘玉微微颔首,这轻轻一颌间,竟比千言万语更显信任。
待转回身时,神色已如古寺铜钟般沉静:“雪老前辈可知‘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用兵之道?”
他屈指弹落天霜刃上凝结的血珠,“我假意败退,便是要引祈音骄纵,待他放松警惕,便是我等直捣黄龙之时。”说到此处,他忽而握紧腰间革囊,那里面藏着的,正是昨夜从血尊身上搜出的圣教布防图:“况且昨夜西域圣教高手尽出,若硬拼下去,纵然能斩杀几人,只怕也要赔上诸位性命。石某虽有几分薄技,却也不愿做这两败俱伤的买卖。”
他的声音低沉如洪钟,字字句句砸在雪洪山心坎上。
雪洪山脸上的血色瞬息万变,先是涨得通红,仿若被点了穴的莽汉;继而惨白如纸,恰似被戳破的窗纸;最后泛起青灰,如同霜打的枯草。
他忽然踉跄半步,倚着断剑喃喃道:“是我糊涂,是我糊涂啊……”
雪铁龙羞愧得无地自容,竟当众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声响惊飞了树梢寒鸦。
石飞扬见状,轻叹一声,从怀中掏出个青瓷药瓶。那瓶身绘着的翠竹,在晨光中微微发亮:“往事休提。谢大侠的九转金创丹疗伤最是神效,诸位且先养伤。”
说罢将药瓶抛给雪秋纯,转身时衣袂带起一阵劲风,帐帘翻卷间,露出内里挂着的半幅残破的《江湖侠义图》——那是他师父圆痴大师的杰作。
郭湘玉莲步轻移,手中捧着的牛皮囊里,装着用雪水煨好的鹿肉汤。
她将碗盏递到雪洪山手中时,袖口滑落,露出腕间红绳系着的玉佩——正是石飞扬此前从“西北四兽”手中救下她时,随手赠予的信物。
“老前辈趁热喝了吧,这汤里加了长白山的老山参,最是补气血。”她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春日柳絮,却在雪洪山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郭湘玉的一颗心,早如春日纷飞的柳絮,轻飘飘、乱蓬蓬地全系在了石飞扬身上。
方才对着雪洪山说话时,语气虽还维持着委婉,可那眼神却时不时往石飞扬帐篷的方向飘,若不是顾及着众人在场,只怕她早已飞奔而去。
待话音一落,她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牵挂,转身便朝着那顶帐篷走去,脚步急切得仿佛身后有千军万马在追赶。
她的眼神中,满满的都是关切与爱意,那爱意浓烈得如同陈年的女儿红,轻轻一碰,就要溢出来。
越走近帐篷,她的心跳就越快,脸颊也渐渐泛起红晕,恰似天边绚丽的晚霞,将她本就绝美的容颜衬托得更加动人心魄。
掀开帐帘的瞬间,一股氤氲的水汽扑面而来,仿若踏入了人间仙境。
烛光摇曳,在帐篷内投下朦胧而浪漫的光影,郭湘玉的身影在这光影中若隐若现,美得如同画中走出的仙子。她轻移莲步,每一步都似带着无尽的温柔与眷恋,走到石飞扬身旁。
她的眼神深情而专注,小心翼翼地为石飞扬准备热水,从取水、烧水,到调节水温,每一个动作都细致入微,仿佛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当她拿起柔软的毛巾,准备为石飞扬擦拭时,石飞扬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慌乱地连连摆手,结结巴巴地说道:“湘……湘玉姑娘,这……这使不得。我……我自己来就好。”
说着,他竟和衣躺进浴缸里,双手紧紧攥着衣襟,像是抓住最后一丝防线。
郭湘玉看着石飞扬那羞涩又可爱的模样,心中泛起阵阵甜蜜的涟漪,她轻轻抿嘴一笑,那笑容里满是宠溺与心疼,柔声道:“公子,你就别逞强了。这一路你风里来雨里去,受了多少累、遭了多少险,就让湘玉好好照顾你一回吧。在我心里,你比什么都重要。”
石飞扬低着头,不敢与郭湘玉对视,嗫嚅道:“湘玉姑娘,你的好意我……我明白。只是男女授受不亲,我实在……实在不好意思。”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可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被人这般在意、这般关怀,他又何尝不感动。
郭湘玉见状,也不再勉强,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眼神一刻也不愿从石飞扬身上移开。
她就那样温柔地注视着他,为他递毛巾、添热水,眼中的爱意愈发浓烈,要将石飞扬都融化在这深情的目光里。
帐篷外,雪秋纯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顿时像被人狠狠扎了一刀,疼得厉害。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失落、妒忌各种情绪一股脑涌上心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
她咬着嘴唇,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心中暗自想着:“这个郭湘玉,凭什么能与石公子如此亲近?为什么她能陪在石公子身边,细心照顾他?我也一样关心石公子,我也想……”
她越想越难受,眼眶渐渐湿润,可倔强的她硬是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她莲步轻移,神色间满是落寞与忐忑,缓缓走到石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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