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的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深潭，方德明与赵海波对视的目光里翻涌着惊疑，喉结不约而同地上下滚动。他们张了张嘴，却又不知如何回应，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杨明垂眸浅笑，端起青瓷茶杯轻啜一口，氤氲茶香在齿间散开。他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目光似笑非笑地在两人脸上逡巡，似在等待，又似在审视。

方德明率先打破僵局，堆起的笑容里藏着几分试探，试探着开口："杨局长，您这话...可真是高深莫测，我们俩这榆木脑袋，实在摸不着头绪啊。"说话间，他的手指紧张地叩击着扶手，发出规律的哒哒声。

赵海波转动着眼珠子，眼底闪过一丝警惕，身子却下意识往椅背靠了靠，似要拉开距离，又像是防备："杨局长有话直说，我们一定洗耳恭听。

杨明突然将茶杯重重一放，瓷杯与桌面碰撞出清脆声响。他抬眼直视赵海波，目光如出鞘利剑，带着上位者的威压："赵局长，我这人向来要脸。今天上任第一天，会上某些小动作，传出去还以为我杨明是个软柿子！

赵海波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被人当众扇了耳光，局促地扯了扯领带，结结巴巴辩解："杨局长...这是误会，绝对是误会！

杨明抬手打断，手肘撑在桌面，十指交握成塔："既然是误会，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两位有没有兴趣，跟我坦诚聊聊？

方德明眼睛一亮，立刻换上热情洋溢的笑容，屁股往前挪了挪，几乎要贴到桌沿："杨局长这话说的！咱们往后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有什么不能说的？能和您这样的青年才俊共事，是我们的福气啊！"说着，他还不忘用手肘轻撞赵海波。

赵海波心领神会，连忙挺直腰板，拍着胸脯道："没错！杨局长有什么想法，尽管吩咐，咱们齐心协力把局里的工作搞好！

杨明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目光在两人脸上缓缓扫过，语气诚恳却不失沉稳："两位老哥，我这人说话直，还望别介意。我能感受到你们的顾虑，毕竟我是陈书记安排过来的，而陈书记主抓绿色环保、产业转型，和冯县长的发展思路有分歧，这在县里早不是秘密。"他放下茶杯，双手摊开，姿态放松却暗藏锋芒："但实不相瞒，我并不想卷入派系纷争。一来，我在环保局最多任职两年，期满后肯定是要往上走的；二来，我也不愿得罪冯县长。只是陈书记对我有知遇之恩，这份差事我实在不好推脱。

方德明听得频频点头，脸上露出感同身受的神情，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原来这小子也是身不由己！

杨明突然身体前倾，目光灼灼："我来这里的目的很简单，让自己能做出点政绩来，面子上能过得去，同时也能给陈书记有点交代，这就足够了。两位老哥要是看得起我，咱们就和和气气商量，把工作做好。但丑话说在前头——"他顿了顿，眼神骤然凌厉，"谁要是背后搞小动作，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赵海波额头沁出细汗，却仍强装镇定，猛地一拍大腿："杨局长这话说得太见外了！以后咱们就是自家兄弟，谁要是敢使绊子，我老赵第一个不答应！"说着，他急切地扯了扯方德明的衣袖："方局长，咱们是不是该给杨老弟办个欢迎宴？好好热闹热闹！

方德明立刻心领神会，笑得满脸褶子："对对对！今天我就安排！

看着两人忙不迭的模样，杨明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这场以退为进的谈话，看似坦诚相待，实则也是缓兵之计。他不过是个副局长，真要做起事来，如果他们两人对着干，那肯定难以打开局面。但话现在说到这里，那就是互商量着来，起码能有个过渡的效果，不至于什么都做不成。

至于这两人能信几分，他并不在意，话都说的这么明显了，你们要还是跟自己唱反调，那就是不把我杨明放在眼里，惹怒自己的下场，你们自己掂量。

说起来，这也是个阳谋，让方德明和赵海波不得不答应，毕竟杨明也是他们不能得罪的人。

离开杨明办公室之后，方德明和赵海波又单独聊了起来，赵海波问道：“方局长，这小子的话能信几分啊？”

方德明想了想，说道：“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杨明，你是什么想法？”

赵海波分析着说：“没错，我也会想办法捞点政绩，然后往上走。”

方德明点了点头说道：“他刚刚说的话无懈可击，我们还不得不应，要不然，就是我们不给面子。先应着吧，这个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晚上，方德明特意让王程前通知下去，让各部门的负责人给杨明举办一场欢迎宴，不仅把全局的人员喊上，下辖单位的负责人也叫了过来，大概有三十个人左右，让他们今晚都好好的给杨明敬杯酒。

原本局里的人都觉得，杨明的到来，会迎来一场不小的震动，起码不会那么融洽，从上午的会上就可以看出一二。

可是刚过去一个下午，三个局长好的如同穿一条裤子一样，有说有笑，还办上欢迎会了，让不少人都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当然，满心鄙夷，敢怒不敢言的也有不少，比如那些没有油水的部门干部，可恨的是，本来就收入不多，今晚还得包红包过去。

两大局长给杨明办欢迎会，这些来参加酒局的干部怎么敢空着手过来？有一些本来就想主动示好的，这是新领导上任，据说背景还不小，就连方德明和赵海波都主动示好，如果能跟他讨好关系，说不得就机会更进一步，又或者被调到下辖部门，能捞油水的地方，于是偷偷往红包里多塞了一些。

这是个人情社会，想要领导记得你，你得有“诚意”才行，这诚意自然与厚度就密切相关了。

不过也有特立独行的，不仅不包红包，人都不愿意来的，比如环评科的陆晓燕，一个原本满腔热情的参与到工作中来的女大学生，如今却被彻底磨灭了激情，撞钟般的生活状态，让她每天浑浑噩噩，对自己的未来都失去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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