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很短吧……就是那种哭着哭着突然就没声音了……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后面他准备走的时候,我拉着他的手问他宝宝是不是哭了,我好像听到宝宝哭的声音了。”
乔家丽忙问:“黄建辉什么反应?”
“他……”唐雪咽了口唾沫,犹犹豫豫。
周奕沉声问道:“他有没有表现出很惊慌失措?”
唐雪犹豫了下,点了点头。“他说是我听错了,让我不要胡思乱想……可是……我感觉我真的听到了啊……”
周奕沉默了,随着他的沉默,审讯室里的空气似乎降到了冰点。
终于,周奕开口了,他的嗓子有些干哑,像厚重的破冰船,撞开厚厚的冰面。
他说:“唐雪,你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吧?”
“我……”
“你生下的那个孩子,他有没有真正的来到过这个世界,哪怕只是极其短暂的来过,这个真相,只有你这个母亲自己知道!”
当周奕说到“母亲”两个字的时候,唐雪的精神终于彻底崩溃了。
这个词汇,就像一个巨大的、布满尖刺的铁球,势不可挡、轻而易举地撞碎了她一直以来自我保护、自我欺骗的龟壳。
她瞪大了眼睛,眼神空洞无比,就像那个处理了她孩子的污秽坑口一样。
然后,她喃喃地说道:“他杀了我们的孩子……他杀了我们的孩子……”
两行泪水,从她眼中流下,但在周奕眼中看来,这两行却不是泪水,而是那个刚出生的可怜孩子被肢解时,身体里流出的血水,流向了那个让他葬身的肮脏黑暗的排污口,流向了那个生下他的年轻姑娘的眼睛。
审讯室里,唐雪像魔怔了一样,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同一句话。
她没有撕心裂肺的哭,没有声嘶力竭的喊叫,她只是像一台没有生命的机器一样不断重复着。
周奕知道,当她从那自欺欺人的壳里被拽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与死人无异了。
她没有杀人,也没有碎尸,不会被判很重的罪,但她将用往后漫长的余生来赎罪。
周奕和乔家丽一直等到她情绪平复一些,然后再三确认了她确实听到过孩子短暂的哭声后,让她对笔录确认签字。
再度从审讯室里离开,周奕却毫无破案的喜悦,他无力地对乔家丽说:“乔姐,不好意思恐怕得麻烦你申请一下黄建辉的拘留通知书了,我感觉有点累,想早点回去睡觉。”
乔家丽点点头:“你跟我客气什么呢,放心吧。你也够辛苦的了,快点回去休息吧。反正这个黄建辉明天要带他儿子黄晨来采血,到时候正好。要是他不来,咱们再亲自上门去请他。”
周奕跟乔家丽道了个谢,沿着长长的走廊,向着外面的夜色走去。
石涛从另一头走了过来,疑惑地问:“小乔,周奕这里干嘛去啊?”
乔家丽有些心疼地看着远去的背影说:“有时候我都忘了,他其实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也会有累的时候啊。”
这一夜,周奕躺在自家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并非被这样的案件真相击垮了,只是纯粹为那个来到了这世上不到一两个小时,就被自己父亲亲手杀死的孩子感到惋惜。
从法律角度而言,只要这个孩子出生了,脱离了母体,他就是一个具有法律主体资格的人,一个公民。
而这个孩子,是他自上一世,通过内部考试当上刑警,进入南明分局后迄今为止到这一世,接触过的所有命案中,年龄最小的被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