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他爬上了屋顶,席地而坐,又毫不在意自己穿着这一身旧衣,蓬头垢面地坐在他身边。
阿满听到自己的呼吸重了些,喉咙里也开始发痒。
她有一种感觉。
这是今生唯一一个,愿意听她讲完前尘往事的人了。
阿满小心翼翼地坐下去,看着自己粗糙的,满是老茧的双手,满腹心酸。
“我从前,不长这样。”
……
她们家四个女儿,四朵金花,她打小就是最娇,最柔,最美的一朵。
娘连生四个女儿,不仅在家抬不起头,在村里也低人一等。
赔钱货是没有名字的。
她出生的那天正好是满月,祖母说小名就叫阿满。
但赔钱货能卖。
祖母把大姐卖了三两银子,让她做了别人家的童养媳。
二姐因为力气大,能干活,留在了这个家。
三姐卖给了南边的戏班子,卖了五两银子。
她因为打小就是美人胚子,祖母说了等她大一点,出落得好一点再卖,能卖个好价格。
娘生的第五个孩子,也是女儿,祖母这回连养都懒得养了,直接把孩子溺毙在马桶里。
也是老天看她可怜,那日伶官来村里挑人,一眼就挑中了刚满七岁的她。
伶官给爹娘的原话是这样的——
这丫头四肢纤细,柔软,是个跳舞的好苗子,你们家生出这么个女儿,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就这样,她成了乐户。
乐户,是指入乐籍的人户。
有跳舞的,唱曲的,唱戏的,耍杂戏的,以及熟知音律,演奏各类乐器的。
虽然乐户为世人所轻,但好歹是吃公家饭的,每个月和当官的一样拿俸禄,有二两银子呢。
爹娘见女儿被选中,高兴地在家门口放了几串爆竹。
街坊邻里都过来道喜,都说鸡窝里飞出一只金凤凰。
她也高兴。
她高兴的是,就算娘以后生的还是女儿,也能在家里,在村里挺直腰板,不用觉得低人一等。
从被选上,到成为真正的乐户,还有漫长的一段路要走。
伶官说了,钱难挣,屎难吃,二两银子能不能赚到,就看你挨的棍棒多不多,流的眼泪和汗水多不多。
多,你就能挣到。
不多,你就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舞队也分三六九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