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孝骞想起这些年赵煦对他的种种器重,还有当初兄长般的关爱宠溺,以及如今对他的戒备提防等等。
恩怨皆俱,爱恨难弥。
然而最终还是恩大于怨,爱多于恨。
客观来说,赵煦这些年对他已经很不错了。
史书上评价赵煦,大多是正面的,为人颇有仁宗之风,而且励精图治多年,从未有过残暴昏庸的记录,如果不是太短命的话,赵煦兴许便是大宋历史上的中兴之主。
至于赵煦在位期间,新旧两党争斗愈发激烈,赵孝骞站在客观的立场上,并不觉得是昏聩。
方法论与价值观,完全是两码事。
在位期间党争激烈,是赵煦的方法问题,但不是他这个人有问题。
想到赵煦已熬不过今年,赵孝骞心中不由自主充斥着哀恸,他咬紧了牙,面色愈见沉痛。
赵颢带来的口信明显冷酷无情,赵煦还活着,他已经开始谋算下一步了。
“兵权?”赵孝骞毫无笑意地笑了笑:“兵权能不能握住,我说了算?”
男子低声道:“王爷说,世子重伤是个好机会,借着养伤的理由留在燕云再好不过,朝臣们如今对世子的评价褒贬不一,有人念世子为大宋立下盖世不世之功,也有人担忧世子拥兵甚重,于国不利。”
“但王爷认为,世子远在千里之外,要想不放兵权,总归是有办法的,比如……养寇自重。暗中挑衅辽国,发起战事,世子的兵权就无人能碰,官家也不可能临阵换将。”
赵孝骞面无表情道:“你回去告诉父王,兵权放与不放,看我的心情,他那点见不得人的事不跟我交个底,我不可能完全听他的。”
男子一怔,似乎打算劝几句,然而想到刚才那记响亮的耳光,顿时放弃了,只能唯唯称是。
“第三件事,官家已对王爷和世子生了猜忌,近来楚王府潜入了几名朝廷的眼线,密切监视着王爷的一举一动,王爷心知肚明,也不戳破。”
“同时王爷还打听到,枢密院使曾布奉旨暗中调遣训练了一批中层将领,大约三十余人,不日即将送来世子的麾下。”
“这批将领只对官家忠心,他们是带着目的来的,很有可能在军中渗透拉拢,架空世子的兵权,王爷说此事不可不防,世子当早做准备,无论如何,撑过这半年,一切便有转机。”
赵孝骞心中又是一沉。
终于,赵煦将他的猜忌和提防,摆到明面上了。
赵孝骞甚至都能想到赵煦的下一步计划。
等他的伤势养得差不多后,朝堂里大约便会有人参劾他了,当参劾的声音越来越大时,政事堂和枢密院也该做出适当的反应,这个时候赵煦便只能纳群臣之谏,将赵孝骞召回汴京。
人回到汴京,兵权在不在手里都没有意义了。
赵颢和赵孝骞父子俩都看清楚了这一点,赵颢才会派人送来这个口信,坚持要他紧握兵权不放手。
“撑过半年”的意思,赵孝骞自然更懂。
赵煦的生命已进入倒计时,半年,是赵煦的余生。
半年以后,朝堂和皇位都将面临重新洗牌,那时赵颢谋划多年的人和事,或许终将浮出水面。
而赵孝骞那时若还握着兵权,无疑是一份极为沉重的筹码,说是能够鼎定天下也不过分。
可真到了那时,赵孝骞会怎么做?
此时此刻,赵孝骞自己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