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忽然有种难言的冲动,是的,沈期太明白了,他犯了错没人敢罚他,可对她来说,或许就是灭顶之灾。

他又替她担了,她又欠他了。

宋琬一时间百味杂陈,对上萧祁审视的视线,点头道:“下官在场。”

萧祁眯起眼睛,继续追问:“章存若为何会无故攻击广平侯?他下狱之前,为何没有搜身,为何会让他带着利刃?”

“还有,牢门不上锁吗?枷拷没扣吗?退一万步说,你们抓了个会武的罪犯,不给他喂软筋散吗!”

宋琬几乎是瞬间跪下来,认罪道:“全是下官失职。”

萧祁气得给自己顺了顺,犹嫌不够,抓了一旁的砚台,就朝宋琬脑门上砸:“确是你失职!”

“竟敢在本宫眼皮底下玩小动作!”

“是广平侯非要保你,本宫才没动你!”

“否则本宫绝对要将你贬为从九品司狱,去司狱司看门!”

宋琬跪在冰凉的玉砖上,看向脚边碎砚,眼底只剩麻木。

那砚台方才砸在她脑门,隔了一层乌纱,仍旧钻心地疼。

她觉得额角似乎有什么炸开了,连着太阳穴暴跳的青筋,磅礴不已地流出来。

可是她并没有流血。

她很意外,十二年未见,太子竟成了这样暴躁的人。

他曾是祖父最为赞许的学生,温文儒雅,有仁君之风。

他与太子妃完婚那日,她跟着一群幼童等他撒蜜饯,他却只把喜篮揣着,叫她上前领:“这样会砸着人,还是放到手里为好。”

所以她才一直以为,若有一日走投无路,她拿出祖父那张没用的丹书铁券,或许他能网开一面。

着实是太愚蠢了,人心沉浮,打在身上还真有点痛。

宋琬略显僵硬地支起身子,青袍垂着,像一摊曳地的翠竹碎叶,人是跪着,脊背却挺拔。

她很缓地开口,半分尊敬都没有:“下官失职当罚,愿受处置。”

萧祁按着额头,也不知气消了多少,指着殿门道:“滚。”

宋琬当然滚了。

她觉得自己在犯蠢。

明知道世殊时异,京城不会有一个能让她投奔的人,居然还没能适应利益纠缠的一切。

难道谁活该对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官员好言好语不成?

她嗤笑了一声,笑她自己。

然后她看到了沈期,在昭华殿外的白玉栏杆上倚着,没事人一般唤她:“谢环,过来。”

她有些发怔地走过去,熹光像长风洒落的金子,落在殿宇的琉璃檐角,而他一袭月白的衣,眉眼如画,肩头鹤羽沾了碎金,全浮着柔软的晓色。

宋琬几乎没法挪开眼。

他实在太好看了,偏生还一直等着她,从拂晓到天光。

她突然有种很想亲近他的冲动,小跑着走了两步,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心凝住,脚步一沉。

直到近处,她才很深地叹了口气,又见他浑然不觉地把奏章递过来:“谢环,本侯给你改过了,你重写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