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廷衍就这样不声不响娶了妻,成了家。
儿时积下的仇怨,再也解不开了。
周近戎抬头望了望盛北九月的太阳,光很明亮,刺得他睁不开眼,很酸,很痛。
“不用和周先生请示了。”
周近戎拿出一个厚厚的绒面红包,另加一张银行卡,一齐递给保安。
“帮我把这个交给他,再帮我带一句‘百年好合’,多谢。”
周近戎转身,宽巍的肩膀不由颤了下。
他不由停步,回忆丛生。
这个颤巍肩头,也曾托坐过幼年的周廷衍。
那个小男孩儿,那时候多么活泼欢快。
喜欢游泳,喜欢所有舰艇,船只玩具。
一笑起来,露几颗洁白的整齐小牙儿。
还生得那么好看,谁见谁夸,哎呦,这世上怎么生得出这么好看的小孩儿?将来给我做女婿呀,我家的金山银山都给你。
小周廷衍抬头问周近戎:“爸爸,什么是女婿呀?”
周近戎摸着儿子头,答他:“我就是你外公外婆的女婿啊。”
“哦~”小周廷衍眼睛亮晶晶,“我将来不要娶老婆。”
风吹来巷子里的花香,周近戎心如刀绞。
今天,那个说将来不要娶老婆的小男孩儿成亲了。
娶了一个身世孤苦,很气质,很漂亮,但是自己没见过几次的姑娘。
关于婚礼,一声都没有告知自己。
周近戎忍着胸口的闷痛,再次转身望向满巷花红,那些红,融成水雾后模糊的一片。
这时,付野从深巷里走出。
别人不熟,付野,周近戎是认识的。
付野走近,向周近戎无声点头行礼。
周近戎轻点头回应,微颤着唇问:“你们老板,总头痛吗?”
付野肩宽体长,立在周近戎面前,默了默回答:
“老板以前夜里总疼,不仅是头疼,是全身都疼。近一年慢慢缓解很多,应该和周太太照顾有关。”
付野清楚记得那样一个个深夜。
周廷衍偶尔会在睡前,或者刚睡着时突然发痛。
痛过之后,他会去冲澡,冲掉满身汗湿。
然后,要么一口接一口抽雪茄,要么一颗颗捻蛇骨串。
常常雪茄还在指间燃着,蛇骨串还缠在指尖,人又惨白着面,虚脱地睡过去。
第二天又和正常人一样。
周廷衍从不去医院,也不让付野多问。
周近戎沉沉闭了闭眼,作为父亲,这些他都不知道。
尤其周廷衍去美国读大学那几年,父子之间几乎断联。
原来,九岁的痛,一直延续到现在,十八年之久。
周近戎又多问付野一句:“他今天,很开心了吧?”
付野答他:“开心,很开心。”
“好。”周近戎再次转身,身子更加虚晃,助理赶忙扶住他,把人扶进车子后座。
奥迪S8调头,驶入反方向离开,直至黑色车尾彻底消失。
从小到大,周廷衍每痛一次,就像下过一场大雨。
大雨过后,除了潮湿,地面总会疤壑纵横。
那些迷途的,迟到的父爱,永远无法抹平那些斑驳无序的创疤坑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