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晚梦醒，苏淡云便已十分确定，上一世除了那张通缉令，她的确还曾面对面跟燕乘春见过。

然那一面具体在哪儿，又在何时，她却是一点儿印象也无。

她急迫想要记起，逼着自己一点一点去想，可不管她如何去想，头脑里的片段都始终零碎不整，模糊不堪。

于是那夜过后，她就时刻都在努力回忆这事。

也可能是应了那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话，如此苦思冥想了两三日，她终于再次梦见了从前。

她终于记得，那次相见应就是在她看过通缉令的若干个月后，当时她跟师父已从北州采完了药材，正在南下回江州的路上。

破庙所在的那座山，具体位置她已记不大清，但印象中那地方应该离京城不远。

他们在破庙见到他时，他除了腰上的刀伤，后背也挨了几刀，脏腑也有不同程度受损。

如此残躯，哪怕是大罗神仙也难救回。

师父慈悲心肠，知道救不活他，却还是很认真给他处理了伤口，又拿了随身携带用以治疗内伤的药给他服下，尽力减轻他的痛苦。

不过他伤得实在太重，直到断气前才回光返照睁开了眼，待看见他们师徒二人，他十分吃力地开口给他们道谢。

他似是也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就为无法报答他们而诚意抱歉，还坦言自己是个通缉犯，同时也解释说自己实则是被陷害的，他怕他们师徒二人日后会因此摊上麻烦，还特意提醒他们记得千万不要跟人说曾见过他。

撑着说完了这些，他眼神就开始涣散。

弥留间，他看向虚空，突然就弯唇笑了起来。

“父亲，孩儿终于......终于......替您......报仇了，孩儿......孩儿现在......就来”

他极其虚弱，早已气若游丝，说的话一出口便散，就似茶水凉透前腾出的最后一丝似有若无的热气。

当时她照师父吩咐，守在身旁照顾，见他嘴唇一动一动，以为他有什么未尽遗言，便好心凑到其唇边仔细听着，这才将那声若蚊蝇的话吃力听了个齐全，随后就见他伸向半空的手突然失了力气，重重跌落回去。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看着已经断气的他，看着他断气后面容上竟然带笑，她便也因这最后的一句话，对他说自己是被害的话深信不疑。

她把这最后听到的告诉了师父，师父不觉叹息，对其生出更多怜悯，就跟她一同在那破庙后面的坡上找了一块空地，师徒俩合力将人埋在了那里，立了块无字墓碑，待忙完了这些才继续踏上了自己归程。

出于他回光返照时的那番提醒，她们师徒二人从此当真再没提过这事。约莫两年之后，她自己就因发现弟弟夭折而自责痛苦病逝，然后一睁眼就回到了十八岁的这年......

漆黑帐中，苏淡云呆呆抱膝坐着，将这几日的梦境好好梳理了一通，终于将这件事有关的所有片段一点点拼凑了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