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想了想,冷静开口,“大冉有死律,若做了驸马,便不可以参政。”
袁四桥笑起来,笑得声音里,有了丝丝的悲呛。
“你瞧着这天下,总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人。便如大先生,愿舍红颜而投国,帮助新帝变法,救王朝于大厦将倾,救百姓于水深火热。”
“这是变法的第二年,大先生推行的变法,已经在南方实施得当。佃户开荒,可向官坊借粮,开荒后耕种五年,便可作为私田。边军改革,摒弃了吃空饷的无底洞,战死的抚恤金,也会由监察使直接转交。还有市易,阻止巨贾和商会的垄断,设下商府,在灾年平稳各类物价……南面七州,百姓感恩涕零,我已经数不清,立了多少座大先生的生祠。这一次大先生回京,便是想在京邑附近的六州,以南面为参例,彻底实施变法改革。”
“如此一来,会动了很多人的利益。”
“自然是。京城里的老狐狸们,已经将大先生,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京城之外,南面五百里的芝州,镇州将是个忠义之人,派了一万兵马,沿途护送大先生。但碍于冉律,外州将的军队,不得随意踏入京邑一带。”
“所以,从京邑边境,到入京城的这三四百里,是最凶险的地方。在其中,平安镇是必经之路。镇子的守将许陵君,有着‘一人退百甲’的无双之勇。许陵君身边,更有诸多的鹰犬,数千外调的营兵。”
“但不论如何,大先生必须安全回京。”
“在这世道里,大先生,便是王朝的最后一盏明灯。”
陈景听得沉默。他突然明白,为何冯长要舍弃家业,跟着去做这些。为何那谏天公的淮州士子,可以悲愤到咬毒自尽。为何十七张缉拿令上的人,没有一个愿意做叛徒。
有的人,不愿活在腐朽和愚钝中,不愿活在枯树与死草之间。便像赴死一般前仆后继,追随着天下最后一盏明灯,期望这盏明灯之下,处处可见涅槃重生的光泽。
若是大冉王朝再腐朽下去,迟早会被北面的狄国,慢慢蚕食吞掉。
“道阻且长,但有些事情,终归要有人去做,否则,这天下与人间,便不会有清风回还。或有一死,但能死得其所,又何其壮哉。”说这句话的时候,袁四桥的一双眸子里,有了某种希翼。
陈景再无犹豫,起了身,在马场边上的草垛里,取出了一个木盒,搁在袁四桥的面前。
袁四桥怔了怔,整个人笑起来。
“我先前还以为,要跟着你翻几座山,才能寻得到。你这人,我越发看不透了。”
陈景也露出笑容。
“先生见笑。从木盒到我手上,再交还给先生,我从没有打开过。你们这些人,也应当有甄别的手段,譬如说发丝牵引,又或者藏了某个小机关,到时候一看便知。”
“你不好奇吗?换成其他人,应当会打开,一观乾坤的。”
陈景摇头,“在我的家乡那边,有句老话叫好奇害死猫。而我陈景,向来是个谨慎的人。”
“佩服。”袁四桥的目光,久久停在陈景身上。
“我听过你打匪的事情,知不知,我今日为何要说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