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哭并不恰当,哭应当是有声音的,可她哭起来却没有声响。
饶是秦亦耳力出众,亦是一点啜泣声都没听见。
就只看见有眼泪不断从她眸中泌出来。
仿佛断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地顺着脸颊往下掉,她垂下眼,掏出帕子去擦,却是怎么也擦不尽。
一些摔在秦亦手上,流入指缝,将他的掌心都打湿了。
秦亦没管,他甚至都没有抬起手替姬宁擦擦眼泪,而是异常专注地垂眸看着她,仿佛在看什么稀罕物件。
甚至还偏了下头去瞧她脸上的神情。
好半响,他抬起手,伸出食指从她眼下沾了一滴清泪,他低头看着那滴泪好一会儿,而后将那滴泪放进了他自己口中。
他用的是惯用的右手,也就是他受伤的那只手,白色里衣下,重伤的手臂还缠着绷带。
姬宁被他的动作吓得心头一跳,她急忙托住他的手,将其放回床上,急道,“你做什么?伤口会裂开的。”
御医替他包扎右臂的伤口时,万万嘱托过伤好之前不可用力、不可沾水,否则这辈子有可能再也握不起剑,谁想他这般不叫人省心,一醒来就乱动。
秦亦看她急得又掉下几滴滚烫的泪,一言不发地换了另一只手去碰她眼下流出的泪。
总之对她的眼泪十分执着。
姬宁握住他的手,不让他动,睁着双盈盈泪眼,万般无奈地瞧着他,哭腔明显,“都伤成这样了,你要做什么呀?”
她哭得眼鼻通红,眼珠上蒙着抹湿润净澈的水色,一张桃花面上尽是关怀与焦急,当真是我见犹怜,叫人心尖柔软处一片酸热。
可秦亦看了却并不如此,他面上不见表情,心跳却急促得像要从胸口蹦出来,既不觉得心疼,也无爱怜之情,反倒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兴奋。
他仔细凝望着姬宁湿润的眼眶,声音沙哑道,“第一次有人为属下哭,属下尝尝眼泪是什么味道。”
他说罢,有些可惜地问姬宁,“公主为什么不哭了?”
只有劝人止泪,哪有叫人哭的。姬宁不想理他这话,她抽了抽鼻子,道,“也总有人为你哭过的,譬如你娘亲生你的时候,女子分娩时都会哭一哭的,也当为你哭过了。”
秦亦道,“没有。”
姬宁不信,觉得他说这话是为骗她的眼泪,“你如何知道?”
秦亦道,“她告诉我的。”
秦亦幼时被他娘抄着细竹条往死里抽的时候,也好奇过这个问题。
旁人都说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没有不心疼的,打在孩子身上,伤在母亲心里。
他有一次在他娘气头上问她,打他的时候会觉得痛吗?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挑衅,她愣了一瞬,随后抄着竹条抽得更狠。
秦地多黄沙,五谷难兴,她能为抽他专门找来这样一根细竹条,也是下了不少功夫。
秦亦知道人心痛时也会哭,于是又换了句话问他娘。
他们说为人父母,爱子乃天性,娘你为我哭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