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涣和阿慈几回来接她进城,她都没有去。两人心意虽诚,却毕竟并非骨血之亲,去住三五日尚可,时日久了,蓝婆自家也难自在。这几年,她独自一人,照旧酿制豉酱发卖,足以糊口。
她心里唯一所念,是儿子志归。儿子五年前回来住了十来天,之后又不辞而别。她不知儿子还回不回来,却愿意等。
前几天,她想起儿子那道袍又破又脏,便去买了匹白绢,给儿子裁了一件新道袍。如今只剩两个袖口锁好边,便成了。
早上吃过饭,她便坐在门内一针一针细细锁边,一个针脚都不肯歪斜了。听到外头人嚷叫奔乱,她也没有抬头。上回金兵来,只在城北,哪里能到得了这东郊?
那些人跑光后,四周顿时静下来,她正好专意锁边。锁好一个袖口,继续锁第二个。这时,外头传来马蹄和呼叫声。她仍没理会,继续缝。
鼻子忽然嗅到一阵烟味,呛得她咳嗽起来,抬眼一瞧,房子竟燃了起来。门外站着个人影,她眼里熏出泪来,瞧不清楚。刚抹掉泪水,腹部猛然一痛,一根长枪扎进她肚子。她这才看清,那人影是个粗蛮汉子,在咧嘴朝她笑。她低下头,见那雪白新道袍也一起刺穿,血水浸了一片。
她不由得叹了一声:“志归哦,你回来见不着娘了……”
周长清站在十千脚店二楼窗边。
他让家人和仆人全都进了城,自己独留在这店里。
上回金兵退去后,朝中上下举相庆贺,道君太上皇銮驾也被迎回汴京。唯有李纲上奏十道防御之策,却被贬放扬州。老将种师道率两万精兵防守黄河,以防备金兵。才驻扎月余,宰臣便道,金兵若不来攻,此举不但无益,反倒徒耗粮饷。官家便下旨遣散黄河驻军,种师道被革职,忧病而亡。
周长清痛愤不已,却毫无办法。今天,他独守在这里,他是为自己那句话:再愚懦之人,家业被侵,尚且要拼争一二。